捉不住的鼬鼠教學(xué)設(shè)計(2)
捉不住的鼬鼠教學(xué)設(shè)計
《捉不住的鼬鼠》原文
我一出世就沉沒在時間里了,時間如水我如魚。
那是煙、霧、空氣的包圍,渾然不覺如影相隨,我?guī)缀醪荒苊鞔_是我擁有了它還是我正被它裹挾。
它是那樣直接、迫近、強(qiáng)大地面臨著所有的生命,但是為什么卻最容易被忽略?
風(fēng)無形,可是柳枝拂動、樹彎腰,我們可以看到它的力量;空氣無狀,可是在陽光透射下,可以看到塵埃浮動、地氣上升,目擊它模糊的形態(tài)。
但是時間呢?
誰感受到它的力量,目擊過它的形狀?
它是誰?
它是鐘表里的刻度,是太陽和月亮的約會;是由黃轉(zhuǎn)綠暗暗托出春天的一只看不見的手,是淹沒著宇宙萬物的滔滔洪流;是神秘的意志,神秘的臉,是一切生命的殺手和產(chǎn)婆。
誰能畫出它的肖像呢?
在我們的想象力的鐵路修不到的年代里,一個東方農(nóng)耕民族,因為自己的生活方式認(rèn)識了它,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季”。“季”是以四種容顏出現(xiàn)的,循環(huán)往復(fù),互相銜接,從未有過一次失誤。
當(dāng)然還是東方,一些狩獵民族,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間,因而他們看到的也主要是黑白兩色,白天是白的,黑夜是黑的,他們把它叫“日子”。
另外是游牧者,他們很容易把它叫作“紀(jì)元”,漫長的動輒千里的遷徙和轉(zhuǎn)移,使他們隨著或逆著它移動,也使他們看到了它更真實的茫茫無聲的面容。
漏、晷、鐘、表。
這些都是人類妄圖捕捉住它而設(shè)的夾子和陷阱。人們以為捉住了它,緊密地把它關(guān)在里面,非常珍惜,仿佛里面關(guān)了一只規(guī)矩而又準(zhǔn)確的小鼬鼠。
在這種兒童游戲面前,它是寬容的。它不愿意拆穿這種幼稚的錯覺。
人們經(jīng)常愛問的一句話就是:“你有沒有時間?”
我們怎么能夠有或者沒有時間呢?因為我們的一切都是它賜予的,都為它擁有,就像我們不能說自己有沒有天空一樣。
它給了我們那么多時日,讓我們飲食男女、勞動思考,讓我們創(chuàng)造,它多么偉大仁慈!我們每每看到太陽飽滿金紅地升起,就把太陽想象為它的臉,心里流露出一個生命對它的崇拜和感激。
然而也許人們總的來說是讓它失望的,人們不珍惜生命,人們不僅揮霍而且極其藐視時間,人們把它給予的一生隨便地混過去……于是它使所有的人死去,讓新的人誕生出來。結(jié)果差不多,于是它再讓這批人死去,讓新的一代再誕生。如此循環(huán),無數(shù)代矣,它的希望竟還沒有絕滅,這是多么偉大的耐心!
時間啊,我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
在你的忍耐和仁慈之下,我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們無所事事,沒有目標(biāo);因為空虛,我們互相勾心斗角;因為無聊,我們把對同類的踐踏當(dāng)作平生樂事。
我們還崇拜金錢,就像小孩崇拜自己屙出來的屎一樣。
我們不珍惜生命,但我們卻貪生怕死。
我們以自私為核心,但我們經(jīng)常向別人曲背彎腰、脅肩諂笑。
這些,當(dāng)然你都看見了。
極度的靈活,超自然的伸縮性,不可思議的變幻速度。是的,鼬鼠一般,短肢,細(xì)長柔韌的身子,光滑的皮毛滴水不沾,豹頭,雙眼凝注而有神采。
無處不可穿越,無處不可逃遁。
閃電的一擊,比一切猛獸兇猛。
它象征著“短暫”的殘酷力量,而這正是時間的另一屬性。在這寒冷的、毫無商量余地的時光匕首面前,誰也沒有能力躲閃。這位快捷的劍客,它的暗殺從來沒有落空過。
恐懼就是這么來的,和生命一起來的。植根于生命的底核,隨著大無畏的生命一起生長。當(dāng)生命吸收營養(yǎng)的時候,它也吸收;當(dāng)生命衰弱老化的時候,它睜開了眼睛。
恐懼是靈魂中基本的顏色,是使靈魂活動的力量,夢是它的鏡子。
不知畏者不足畏。
時間的彌天洪水在通過每一個具體的生命時,是細(xì)膩,是一根伸縮變化的悠長的猴皮筋。小女孩就是在猴皮筋上找到了它的對應(yīng)物,她們像一群小鳥,在時間的枝上跳來跳去。她們正處在可以把時間當(dāng)作玩具的年齡。
“一五六、一五七,馬蘭開花二十一。”
這種音韻上口毫無內(nèi)容的歌謠,仿佛不是唱給人聽的,因為它什么意思也沒表達(dá);但是只有小女孩們愛唱,這些精靈仿佛是唱給人類以外的什么東西聽的。
時間對小孩子來說,是那樣像老人,慢吞吞地難熬;
時間對老人來說,是那樣像頑童,轉(zhuǎn)眼就不見了,怎么也抓不住;
時間對那些偉大的男人來說,是女人,可以占有,可以利用它無形的軀體延續(xù)自己短暫的生存,所有偉大的男人都曾使時間懷孕,從而在歷史上復(fù)印出自己的影像;
時間對那些美麗的女人來說,是男人,它是那樣言而無信、輕浮短暫,那樣輕易地摧毀和拋棄美。
我們總是把一代人解決不了的糾紛、矛盾、疑問留給它,寄希望給它來證明。
其實它根本就沒有理睬過我們,既不關(guān)心也不評判,就像魚在水中爭吵并不與水有關(guān),也像鳥在天上廝斗并不于天有礙。它靜默地坐在一切之上,長河落日,大漠孤煙,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
同時它又有細(xì)致靈巧的手指,貓的無聲腳步……悄然移行。
我是多么渴望看到那些已經(jīng)消失了的事物再現(xiàn)!
這一切都是可能的嗎?
在時間的盡頭,在幽暗的內(nèi)臟,在呈現(xiàn)著虛無假象的背面,在意識的深不可測的井底,那神秘的、那玄妙的、那不可洞察的創(chuàng)造萬物之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