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jié)隨筆:那些墳頭與我的哀思
今天是中元節(jié),是一個紀念亡故親人的日子。一早去了公墓,去路上看到無數爛漫的山花。
很小,就知道七月十五是一個很嚴肅的節(jié)日。大人們會提前一天蒸好饅頭,以備今天上墳,祭祀祖先。
那個時候的我很小,便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我的生活中要關注的,不只是身邊人,還有埋在墳頭里的的祖先。
祖先這個詞,就是這樣,在幾個節(jié)日里會格外讓我留心。春節(jié)時,家里會在堂屋擺供品,掛上宗譜,以表祭祀。以此我知道,我的生命是借由眾多祖先而生,那些宗譜上的名字,我流著他們的血,于是我有了一個可以歸去來兮之處。
清明,家里的大人們會去上墳,還會修繕墳墓破損之處,種植樹木。清明節(jié)上墳的人最多,一些和祖墳有關的事情和決定都是在清明節(jié)時來商討和做決定。
還有十月初一寒食節(jié),也是一個上墳祭祖的日子。
如果恰巧家里有人去世,那么家人去世后的三年內,上墳的次數就會更多,上墳也就變成了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所以,在農村,到了一定的日子,家里人就會帶著祭品去到墳地,一起哭也好,悲也好,總會把自己對親人的哀思在墳前盡情表達出來。
作為小孩子的我,也明白地知道,那些逝去的親人去了一個什么樣的地方。這個地方就在眼前,他們葬在我家的祖墳。而在小孩子的眼里,祖墳就是一座又一座墳頭,墳頭前樹著碑,里面埋著我沒見過,卻和我有著血緣關系的人。上面的文字告訴我,那里埋著誰,哪個是祖爺爺,哪個是祖奶奶。祖墳就這樣成為一個既讓我感到踏實,也讓我感到恐懼的地方。
踏實的是,那些仙逝的親人們,有處可去,甚至我們還可以用祭祖這樣的方式,和他們產生聯系,讓他們的形象一次又一次在我心中生動起來,直到他們真正成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恐懼的是,那些墳頭,一個又一個,不說話,就那樣悄悄站在那里。用一種特別巨大的力量向我宣告,你的結局也是在這里。死亡的氣息會在一年中不斷的浮現在我的世界里,在它面前我是如此的渺小與無力。
那些墳頭,成了人們哀思,牽掛與敬畏的地方。
如今,我居住地方是“窗外車馬喧”,諾大的一個城市,已經不再有祖墳這樣的去處了。當我們再去上墳時,會看到更多仙逝的人們聚集在一個地方——公墓。
在公墓,會看到更多的人一起去祭祀。已經不像我小時那樣,這個山溝里我家的祖墳,那邊河堤旁是他家的祖墳了。大家各自守著自己的祖墳,為自己的祖先虔誠地跪拜。
在公墓,在眾人前,悲傷的人們節(jié)制著自己的情感,不再隨性揮灑自己的眼淚,更鮮少有人會嚎啕大哭。有恐自己的哭聲,驚擾了旁人。有的公墓離家較遠,如果家人年紀已長,很多看起來不那么重要的節(jié)日,不去也罷。
只是,我們的哀思要去向哪里呢?我們越來越習慣不去表達內心里失去親人的悲傷,似乎變得越來越理智,理解人終有一去,不復歸來。
然而,真正接受這一去,是需要時間,需要情感付出的。只有充分的表達了自己對已故親人的悲傷之情,才可能讓他們的生命真正和我們在一起,而不是假裝明白,他們不會再回來。
當能夠談論他們在世的好與不好,很確定他們在塵世最后的位置,體驗到思念他們的心痛悲傷,才會明白原來活著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正是這些死,才讓生顯得更珍貴,才會讓我們再次去思考生而為人的意義。
中元節(jié),沒有了那些墳頭,不能在路邊燒紙磕頭了,我們的文明要求我們要文明,要節(jié)制自己的情感,那我的哀思要去向哪里呢?
寺廟里的香火旺了起來,一夜間寺廟里多了許多香客,他們來這里燒紙,祈禱,磕頭,跪拜佛菩薩。奉上香火錢,還有僧人為自己的親人虔誠地做法事。曾經寂寞于深山的寺廟擔起了這份重任。
一翻跪拜下來,心里果然踏實了許多。只是,我的心里還是有些空,感覺人最淳樸,最簡單的祭拜方式,就這樣被所謂的文明給改變了。力圖把自己和死亡的距離拉得遠一點,再遠一點,可這是徒勞啊!從來都是死亡來召喚我們時,沒有人可以躲得了。
孩子們再不像我們小時候那樣,終日里明白著自己的來去之處,可以清楚地明白什么是死亡。在他們的心里,對死亡的認識是否真的如心理學上所說那樣,每個年齡段有每個年齡段的認識?我想,在人為地把死亡隔絕于生活的文明中,他們對死亡的認識是相同的,就是失去了體會死亡在生活中的位置的機會。沒有對死亡的敬畏,也就不會有對生命的珍惜。
我們的文明啊!你讓我們的哀思去向何處?你讓我們的孩子怎么樣來認識死亡?怎么樣才懂得生命的可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