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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根隨筆摘抄篇1:論游歷
游歷在年輕人是教育底一部分;在年長的人是經驗底一部分。還未學會一點某國底語言而即往某國游歷者可說是去上學,而不是去游歷。少年人應當隨著導師或帶著可靠的從者去游歷,愚亦贊成;只要那導師或從者是一個懂得所去的國中底語言,并且曾經到過那里的就是了;因為如此他就可以告訴那同去的少年在所去的那個國家里何者當看,何人當識,并有何種的閱歷訓練可得也。如不然者,少年人去到外國將如鷹隼之戴著頭巾,不會怎樣往外面看也。在航海的時候,除了天和海以外,別無什么可看的,然而人們卻常寫日記;在陸地上旅行的時候,可觀察者甚多,而人們卻常省略寫日記之舉;好象偶見的事物比專心去觀察的事物反倒較為值得記載似的,這是很奇怪的。所以日記是應當記的。
在游歷中應當觀覽考察的事物是:君主底朝廷,尤其是當他們接見外國使臣的時候;法庭,當他們開庭問案的時候;還有宗教法院;教堂及僧院,和其中遺留的紀念品;城市底墻垣與堡壘;商埠與港灣;古物與遺跡;圖書館;學院,辯論會,演講,(如果有的話);航業(yè)與海軍;大城附近的壯麗的建筑與花園,武庫;兵工廠;國家倉庫;交易所;堆棧;馬術訓練;劍術;軍操,以及此類的事物;上流人士所去的戲院;珠玉衣服之珍藏;木器與珍玩;并且,最后,任何當地值得記憶的事物。關于這一切那做導師或仆人的人們是應當仔細訪問的;至于那些盛典、宮劇、宴會、婚禮、出殯、殺人以及類此的景象,是無須乎令人記憶的;然而也不可把它們忽略了。如果你要一個年輕人把他底游歷限于一個小的地域,并且要他在短時間內得到許多知識的話,他就一定非如此做不可。第一,如上所述,在他去的以前他一定要稍會所去的國中底語言。又如上述,他也得有一個熟習那個國家底情形的仆從或導師。他也得隨身帶上些描述他所要去的國家的地圖或書籍;這些書籍對于他底訪問觀察將為一種良好的引導。他也應當記日記。他在一個城或鎮(zhèn)中不可住的過久;他居留期間之長短應當合乎那地方底價值,但是不可過長。不但如此,當他住在一個城市中的時候,他應當把住所由城市底一端或一部分遷移到另外的一端或一部分;這樣就大可以吸引許多相識了。他應當和他底本國人分開,不要常常來往,并且在那可以遇見所在國中底上流人士的地方吃飯。在他從一處遷往別處的時候,他應當設法得到介紹,可以往見所去的地方底名人,為的是這人可以在他所想見到或了解的事物上替他幫忙。
如此他就可以縮短他底游歷底期間而同時獲得不少的益處了。至于說到在游歷中應當尋求的友誼,那最有益處的就是和各國使節(jié)底書記或私人秘書的交際,如此,一個人雖在一國中游歷卻可以吸收關于許多國家的知識也。這個游歷的人也應當去見各界中在國外有大名的名流或巨子;為的是也許他可以看出來這些人底真正為人與他們底聲名有多少相符之處。至于爭斗,那是務須謹慎避免的。爭斗底原因普通多是為情人、飲祝、座次以及言語的。一個人并且應當注意如何與善怒喜爭之人交往;因為這些人是會把他卷入他們自己底爭斗中的。一個旅行者回到本國之后,不可把曾經游歷的國家完全置之腦后,而應當與他所結交的最有價值的異國朋友繼續(xù)通信。再者,他底游歷頂好是在他底談話中出現而不要在他底服裝和舉止中出現;而在他底談話中他也頂好是審慎答問而不要爭先敘述他底?歷;他并且應當讓人家看他并不是以外國底習慣來替代本國底習慣,而僅僅是把他從國外學來的某種最好的事物移植入本國底風習中而已。
培根隨筆摘抄篇2:論友誼
“喜歡孤獨的人不是野獸便是神靈”。說這話的人若要在寥寥數語之中,更能把真理和邪說放在一處,那就很難了。因為,若說一個人心里有了一種天生的,隱秘的,對社會的憎恨嫌棄,則那個人不免帶點野獸底性質,這是極其真實的;然而要說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有任何神靈底性質,則是極不真實的。只有一點可為例外,那就是當這種憎恨社會的心理不是出于對孤獨的愛好而是出于一種想把自己退出社會以求更崇高的生活的心理的時候;這樣的人異教徒中有些人曾冒充過,如克瑞蒂人埃辟曼尼底斯羅馬人努馬西西利人安辟道克利斯和蒂安那人阿波郎尼亞斯是也;而__會中許多的古隱者和長老則確有如此者。但是一般人并不大明白何為孤獨以及孤獨底范圍。因為在沒有“仁愛”的地方,一群的人眾并不能算做一個團體,許多的面目也僅僅是一列圖畫;而交談則不過是鐃鈸丁令作聲而已。這種情形有句拉丁成語略能形容之:“一座大城市就是一片大荒野”;因為在一座大城市里朋友們是散居各處的,所以就其大概而言,不象在小一點的城鎮(zhèn)里,有那樣的交情。但是我們不妨更進一步并且很真實地斷言說,缺乏真正的朋友乃是最純粹最可憐的孤獨;沒有友誼則斯世不過是一片荒野;我們還可以用這個意義來論“孤獨”說,凡是天性不配交友的人其性情可說是來自禽獸而不是來自人類的。
友誼底主要效用之一就在使人心中的憤懣抑郁之氣得以宣泄弛放,這些不平之氣是各種的情感都可以引起的。閉塞之癥于人底身體最為兇險,這是我們知道的;在人底精神方面亦復如此;你可以服撒爾沙以通肝,服鋼以通脾;服硫華以通肺;服海貍膠以通腦;然而除了一個真心的朋友之外沒有一樣藥劑是可以通心的。對一個真心的朋友你可以傳達你底憂愁、歡悅、恐懼、希望、疑忌、諫諍,以及任何壓在你心上的事情,有如一種教堂以外的懺悔一樣。
許多偉大的人主帝王對于我們所說的友誼底效用之重視在我們看起來實為可異。他們之重視友誼,至于往往不顧自己底安全與尊榮以求之。蓋為人君者,由于他們與臣民之間地位上的距離的原故,是不能享受友誼的——除非他們(為使自己能享受友誼起見)把某人擢升到他們底伴侶或儕輩底地位,然而這樣做底結果往往是有不便的。象這樣的人現代語叫做“寵臣”或“私人”;好象他們之所以能到這種地位僅僅是由于主上底恩意或君臣之間的親近似的。然而羅馬語中的字眼才能算是把這種人底真正用途及其擢升之由表達出來了;羅馬語把這種人叫做Participescurarum“分憂者”;因為真能使君臣之間結如斯之友誼者,正即此事也。我們又可以看到象這樣的事情并不限于懦弱易感的君主,即從來最有智有謀的君主,亦往往有與臣下中某人結交,呼之為友,并使旁人亦以君王之友人稱之者;君臣之間所用的這種稱謂就和普通私人之間所用的一樣。
蘇拉,當他為羅馬底獨裁者的時候,把龐拜(即后來被人稱為“偉大的”龐拜者)擢升到很高的地位以至龐拜自詡為蘇拉所不及。因為有一次龐拜為他底一位朋友爭執(zhí)政官之職,與蘇拉所推舉之人競選,竟而獲勝。在蘇拉對此表示不滿而開始爭吵的時候,龐拜簡直反唇相向,叫他不要多言,“因為拜朝日的人多過拜夕陽的人”。在愷撒則有代西瑪斯·布魯塔斯,其影響之巨,竟使愷撒在遺囑中立他為次承繼人,僅次于愷撒底孫外甥。而這人也就是有能力誘致愷撒于死地的人。因為在愷撒為了一些不祥的預兆,尤其是克爾坡尼亞底一場噩夢的原故而想使參議院先行散會,改期再開的時候,布魯塔斯拉著他底胳膊,輕輕地把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并告訴他說,他希望愷撒不要叫參議院散會,等愷撒底夫人做一場好一點的夢之后再行開會。安東尼在一封信里(這封信在西塞羅底攻擊演說之一中曾經一字不移地引用過)曾呼代西瑪斯·布魯塔斯為“妖人”,好象他用邪術迷惑了愷撒似的,他底得寵之深可見矣。阿葛瑞帕雖然出身微賤,但是奧古斯塔斯卻把他升到很高的地位,以致后來當奧古斯塔斯以他底女兒玖利亞底婚事問麥西那斯的時候,麥西那斯竟敢說“他必須把女兒嫁給阿葛瑞帕,否則就必須把阿葛瑞帕殺了。再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因為他把阿葛瑞帕已造就得如此之偉大了”。在泰比瑞亞斯一方面西亞努斯升到很高的位置,竟至他們二人被稱并被認為一雙朋友。泰比瑞亞斯在致西亞努斯的一封信里寫道:“為了我們底友誼的原故,我沒有把這些事對你隱瞞”,并且整個的參議院給“友誼”特造了一座祭壇(就好象“友誼”是一位女神一樣)以表揚他們二人之間的很親愛的友誼。此類或勝乎此的例子又可于塞普諦米亞斯·塞委?斯與普勞梯亞努斯底友誼中見之。因為塞委拉斯竟強迫他底兒子娶普勞梯亞努斯之女為妻;并且往往袒護普勞梯亞努斯種種欺凌皇子的行為;他并且以這樣的言辭下詔于參議院:“朕愛其人如此之深,愿其能后朕而死也”。假如這些君王是圖拉真或馬喀斯·奧瑞利亞斯一流的,那末我們可以認為象上述的舉動乃是出自十分良善的心田的;但是這些君王都是很有智謀,精神強健而嚴厲,并且是極端愛己的,然而他們竟然如此,這就可以證明他們底幸福雖然已達人間之極峰,但是他們對之,仍不滿意,覺得若無朋友使之圓滿,則這種幸福終是殘缺不全也。猶有甚者,這些君主都是有妻有子有甥侄的人,然而這些人竟不能使他們有朋友之樂。
康明奈亞斯關于他底第一位主上,公爵“勇敢的”查理,所說的話是不可忘的,就是,他不肯把他底秘密與任何人共之,尤其不肯把那最使他為難的秘密告人。于是康明奈亞斯繼續(xù)又說道:“到公爵底末日將近的時候這種秘而不宣的性情不免稍損他底理智”。其實,如果康明奈亞斯樂意的話,他對于他底第二位主上,路易十一,也大可下同樣的斷語,因為路易十一底好隱秘確是他自己底災星。畢達哥拉斯底格言是難解而真確的;他說,“不要吃你底心”。確實地;說得厲害一點,沒有朋友可以向之傾訴心事的人們可說是吃自己底心的野人。有一件事卻是很值得驚奇的(我把它說了出來就此結束關于友誼底第一種功效的話語),那就是,一個人向朋友宣泄私情的這件事能產生兩種相反的結果,它既能使歡樂倍增,又能使憂愁減半。因為沒有人不因為把自己底樂事告訴了朋友而更為歡欣者;也沒有人因為把自己底憂愁告訴了朋友而不減憂愁者。所以就實際的作用而言,友誼之于人心其價值真有如煉金術士常常所說的他們底寶石之于人身一樣;這寶石,依術士們底話,是能產生種種互相反對的效力,然而總是有利于天稟的。然而,即令不借助于術士,在普通的自然現象中,也可以看到這種情形很明顯的肖象。因為物體相合則足以助長并滋養(yǎng)任何天然的作用,又可以削弱并挫折任何暴烈的外來打擊也:物體如此,人心亦是如此。
友誼底第二種功用就在它能衛(wèi)養(yǎng)并支配理智,有如第一種功用之衛(wèi)養(yǎng)并支配感情一樣。因為友誼在感情方面使人出于烈風暴雨而入于光天化日,而在理智方面又能使人從黑暗和亂想入于白晝也。這不僅指一個人從朋友處得來的忠諫而言;即在得到這個之前,任何心中思慮過多的人,若能與旁人通言并討論,則他底心智與理解力將變?yōu)榍謇识袆e;他底思想底動作將更為靈活;其排列將更有秩序;他可以看出來把這些思想變成言語的時候它們是什么模樣;他終于變得比以往的他聰明,而要達到這種情形,一小時底談話比一天底沉思為效更巨——這些都是沒有疑義的。塞密斯陶克立斯對波斯王的話說得極是。他說:“言語有如張掛展覽的花氈,其中的圖形都是顯明的;而思想則有如卷折起來的花氈”。友誼底這第二種功用(就是啟發(fā)理智),也不限于那些能進忠言的朋友(他們當然是最好的朋友了),即令沒有這樣的朋友,一個人也能借言談底力量自己增長知識,把自己底思想使之明白表現,并且把自己底機智磨厲得更為鋒利,如磨刃于石,刃銳而石固不能割也。簡言之,一個人,與其使他底思想窒息而滅,毋寧向雕像或圖畫傾訴一切之為愈也。
現在,為充分說明友誼底這第二種功用起見,我們再一談那個顯而易見,流俗之人也可以注意到的那一點,就是朋友底忠言。赫拉克里塔斯在他底隱語之一中說得很好,“干光永遠最佳”。一個人從另一個人底諍言中所得來的光明比從他自己底理解力,判斷力中所出的光明更是干凈純粹,這是無疑的:一個人從自己底理解力與判斷力中得來的那種光明總不免是受他底感情和習慣底浸潤影響的。因此,在朋友所給的諍言與自己所作的主張之間其差別有如良友底諍言與諂佞底建議之間的差別一樣。因為諂諛我者無過于我;而防御自諂自諛之術更無有能及朋友之直言者也。諍言共有兩種:一是關于行為的,一是關于事業(yè)。說到第一種,最能保人心神之健康的預防藥就是朋友底忠言規(guī)諫。一個人底嚴厲自責是一種有時過于猛烈,蝕力過強的藥品。讀勸善的好書不免沈悶無味。在別人身上觀察自己底錯誤有時與自己底情形不符。最好的藥方(最有效并且最易服用的)就是朋友底勸諫。許多人(尤其是偉大的人們)因為沒有朋友向他們進忠告的原故,做出大謬極誤的事來,以致他們底名聲和境遇均大受損失,這種情形看起來是很可驚異的。這些人是,有如圣雅各所說,“有時看看鏡子,而不久就會忘了自己底形貌的”。講到事業(yè)方面,一個人也許以為兩只眼所見的并不多于一只眼所見的;或者以為局中人之所見總較旁觀者之所見為多;或者以為一個在發(fā)怒中的人和一個默數過二十四個字母的人一般地聰明;或者以為一枝舊式毛瑟槍,托在臂上放和托在架上放一樣地得力;他可以有許多類此的愚蠢驕傲的妄想,以為自己一身就很夠了。然而能使事業(yè)趨于正軌者還數忠言。又,假如有人想采納別人底忠告,而愿意零碎采納,在某一件事上問某一人,在另一件事上問另一人,這樣的辦法也好(這就是說,總比他全不問人的或者好一點);可是他冒著兩種危險;一是他將得不到忠實的進言;因為所進的言論必須是來自一位完全誠心的朋友的才好,否則鮮有不被歪屈而傾向于進言人之私利者也。另一種危險是他所得的進言,將為一種有害而不安全的言論(雖然用意是好的)一半是招致禍患的而一半是救濟或預防禍患的;有如你生病請醫(yī),而這位醫(yī)生是雖被認為善治你所患的病癥,卻是不熟悉你底體質的;因此他也許會使你目前的疾病可以痊愈而將危害你健康的另一方面;結果是治了病癥而殺了病人。一個完全通曉你底事業(yè)境遇的朋友則不然,他將小心注意,以免因為推進你目前的某種事業(yè)而使你在別的方面突受打擊。所以最好不要依靠零零碎碎的忠告;它們擾亂和誤引底可能多于安定和指導底可能也。
在友誼底這兩種高貴的功效(心情上的平和與理智上的扶助)之后還有那最末的一種功效:這種功效有如石榴之多核。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朋友對于一個人底各種行為,各種需要,都有所幫助,有所參加也。在這一點上,若要把友誼底多種用途很顯明生動地表現出來,最好的方法是計算一下,看看一個人有多少事情是不能靠自己去辦理的:這樣計算一下之后,我們就可以看得出古人所謂“朋友者另一己身也”的那句話是一句與事實相較還很不夠的話;因為一個朋友比較一個人底己身用處還要大得多。人底生命有限,有許多人在沒有達到最大的心愿——如子女底婚事,工作之完成,等等——之前就死了。要是一個人有了一位真心的朋友,那末他就大可安心,知道這些事件在他死后還是有人照料的。如此,一個人在完成心愿上簡直是有兩條性命了。一個人有一個身體,而這個身體是限于一個地方的;但是假如他有朋友,那末所有的人生大事都可算是有人辦理了。就是他自己不能去的地方,他底朋友也可以代表他的。還有,有多少事是一個人為了顏面底關系,不能自己說或辦的!一個人不能自承有功而免矜夸之嫌,更不用說是不能表揚自己底功績了;有時也不能低首下心地去有所懇求;諸如此類的事很多。但是這一切的事,在一個人自己底嘴里說出來未免赧顏的,在朋友嘴里說出來卻是很好。類此,一個人還有許多身分上的關系,是他不能棄置不顧的。例如,一個人對兒子講話,就不能不保持父親底身分;對妻子講話就不能不保持丈夫底身分;對仇敵講話就不能不顧慮自己底體面:但是一個朋友卻可以就事論事,而不必顧慮到人底方面。這一類的事情要一一列舉出來是說不完的;要之,一個人若是有某種事自己不能很得體地去做時,我對他有一條規(guī)則可說,就是,他如果沒有朋友的話,那末他只有“下臺”之一法。
培根隨筆摘抄篇3:論野心
野心有如膽汁,它是一種令人積極、認真、敏速、好動的體液——假如它不受到阻止的話,但是假如它受了阻止,不能自由發(fā)展的時候,它就要變?yōu)榻乖?,從而成為惡毒的了。類此,有野心的人,如果他們覺得升遷有路,并且自己常在前進的話,他們與其說是危險,不如說是忙碌的;但是如果他們底欲望受了阻撓,他們就要變?yōu)樾膽言箲崳慈丝词露加靡桓秲囱?。并且在主上底諸事受挫折的時候最為高興;這在一位帝王底或一個共和國底臣仆方面乃是最惡劣的品性。因此,為君主者,如果用有野心的人,須要調度得使他們常在前進而不后退,方為有益;這種辦法既不能沒有不便之處,因此最好不要用有這種天性的人。因為如果他們本身與他們所從事的職務不同時并進的話,他們定將設法使他們底職務與己身一同墮落的??墒?,我們既已說過,頂好是不用天性中有野心的人,除非不得已,那么我們就應該說一說,在什么樣的情形中,這樣的人是不得不用的。
在戰(zhàn)爭中必須要用良將,不管他們是如何地有野心;因為他們底功勞底用處是可以抵償其他的一切的。用一個沒有野心的軍人是和解除他底刺馬輪一樣的。有野心的人還有一件大用處,就是為君王在危難或受嫉之中替他作屏障,因為沒有人會愿意擔任這種角色的,除非他象一只縫了眼的鴿子,它一上又一上地往高處飛,因為它看不見它底周圍。有野心的人也可以用他們來拆毀任何有與君主爭長之勢的臣民底權勢,如泰比瑞亞斯用馬克羅以顛覆西亞努斯之事是也。有野心的人既然在類此的情形中是非用不可的,我們就還得說一說這些人應當如何駕馭,好讓他們稍減其危險性。這樣的人,假如是出身微賤,就比出身貴族的人危險性少;如果是天性暴厲,就比仁愛而得人心的人危險性少;若是新被擢升,就比一向有勢,從而變?yōu)榻器锷品赖娜宋kU性少。有些人以為作帝王者若有了寵幸之臣便算是一種弱點;但是這種事可算是一切對付權勢甚大而有野心的人底方法中最好的一種。因為當賞罰是出自寵臣的時候,除了這般人以外,不會有任何人權勢過大的。還有一個制裁這種人的方法,就是用和他們一般驕傲的人與之對抗。但是如果用這種辦法就必須有些中立的大臣,好使他們穩(wěn)健;因為若沒有壓艙物,則船底顛簸將過于厲害。至少,一位做君王的也可以鼓勵并造就幾個微賤之人使他們成為有野心的人底一種對頭。至于使有野心的人們常有覆滅之可能的辦法,如果這些人是天性畏怯的人,那么這種辦法也許是很能生效的;但是如果這些人是堅強有勇氣的,那么這種辦法也許會激進他們底圖謀,反成為一種很危險的辦法的。至于要顛覆野心過盛的人的這層,如果國事或王事需要這樣做而又不能突然有所舉動,恐有不測的時候,唯一的方法是不停地賞罰交施;使那些人不知道作何期望,如在林中一樣。
說到各種的野心,其目的專要在大事上出風頭的那種野心比那要事事顯身手的那種野心為害較小;因為后者滋生混亂,擾害事務也。然而使一個有野心的人忙于事務,比使他擁有廣大的從眾是危險較少的。那要在能干的人們之中出風頭的人是給自己出難題作的,但是那總是于公眾有利的。但是那圖謀想在一切的零號中為唯一的數目字的人,則是一世人底毀滅者。崇爵高位,其中有三事;有為善底好機會;能接近帝王與要人;能提高一個人自己底富貴。一個人在希冀之中,若其居心是上述三種中最上的,那么他就是一個誠實君子;而那能在有所希冀的人底心里看出他有這種居心的君王,乃是賢主。一般言之,帝王和共和國最好在選擇大臣的時候,選用那些責任之感敏于升擢之感,為良心而愛作事而非為顯揚而愛作事的人們;他們并且還應當把喜事的天性與愿意服務的心性辨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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