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美:半清半煙半秋扇,半愛半死半菩提(2)
但是人是會累的,無論多大的熱烈,最終都會慢慢消減的。一個困阻擊向那般熱烈,熱烈把它打敗,但熱烈自己也受傷了。打敗多大的困難就要消耗多大的熱烈。但是少年人不這么認為,少年人認為打敗多大的困難就會獲得多大的熱烈,少年人認為他一路打敗困阻就一路強大,少年人認為他的熱烈只增不減。
忽得某一天,或是少年人好奇想看看自己的熱烈已壯大到怎樣了,或是有個愛管閑事的人叫了他一聲,或是別的什么原因,少年人停下來了,停下來看看他身上的熱烈究竟已多到怎樣了。
這時就有了令人驚異的一幕:少年人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怎么會呢,怎么會這樣呢,怎么熱烈竟少到這個程度了,不會呀,不該是這樣的,是哪里掉了嗎?對,是掉了,一定是哪里不小心掉了。
少年人急急地回往來路尋找。仔細地、慌忙地查看每個角落,每個轉(zhuǎn)彎,可是找不到——所有的熱烈都隨困阻而消散,自然是找不到。少年人掙扎著,少年人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
少年人花了很多時間去找,甚至比一路向前的時間都多。
終于,少年人找到了,可不是少年人想要的東西。少年人想要熱烈,但少年人只找到一種奇怪的叫“累”的東西。
可這是什么呢,怎么會累呢,怎么會這樣呢,熱烈怎得忽然消釋了呢。
沒有答案,少年人找不到答案;也明白了,少年人忽然明白自己是累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結(jié)局是明了的。
于是少年人相信了,那個叫做叔本華的人曾說的話。于是少年人也相信了,自己是老了。關(guān)于這一點,暫且認為這是對的。其實重點不在對錯,重要的是少年人這樣認為。
可這時青春都逝了,時間已滅了。可這時只能隨意找一個同樣的失意人構(gòu)成似乎必定要有的家庭。
這似乎與柏拉圖和蘇格拉底關(guān)于愛情與婚姻的討論相似。
這些似乎就是少年和中年之間那段過程。
過程,這個詞值得商榷,過程暗示了緩慢與長久。“人是慢慢變老的”,這是多數(shù)人的認知。不錯,正確。時間是慢慢走的,所以人是慢慢老的。這關(guān)于身體。“人是一瞬間變老的”,有人這樣說。不錯,也正確。想看看自己的熱烈已壯大到怎樣了的想法是一瞬間有的,某個愛管閑事的人的聲音是一瞬間聽到的,所以人是一瞬間變老的。這有關(guān)精神。
可,為何少年人在見了自己的熱烈已所剩無幾時會忽然變老,為何一個人一旦有了家庭就算老?這兩個問題其實類似,因為當(dāng)少年人察覺到熱烈已失時,他會選擇另找一人結(jié)婚。此中的“老”,是關(guān)于精神還是身體,或是兼而有之?這是在令人費解。其中的緣由,我想,與時間有關(guān)。當(dāng)少年人差不多見到自己的熱烈所剩無幾時,他就站在中年人的門前;當(dāng)少年人差不多有了家庭時,他就離中年不遠了。于是問題得到了解答,因為不論如何,他都步入中年了,因為不論如何,他都會有精神或身體中至少一項達到要求了??蛇@又有了一個問題,為何進入中年即變老?中年與老不該有些差距嗎?什么是中年人,何為變老?幾歲算中年人,幾歲算老?這似乎沒有一個特定的標(biāo)準(zhǔn)。而其中的秘密,至少我是無法探知了。這似乎是一種約定俗成,若是細究,怕是只會累了自己吧。
有人20歲卻內(nèi)在老成,他可以說我很老了。有人70歲卻依舊童真,他也可以說我很年輕。這里的“年輕”與“老”關(guān)于精神。但對于身體來說,20歲當(dāng)然算年輕,70歲自然算老。這很好區(qū)分。
但中年老的含義比這個復(fù)雜。中年的時間與熱烈的消釋剛好重疊。而這個剛好,讓我在這個冬日的午后,不知所想,不知所云。
不過,總而言之,我想老不是一個固定的時間,一個特殊的時段,或多少歷練的積累,或還剩下多少熱烈,我想它只是一個虛體的概念或狀態(tài),只是一種身體的程度或精神的厚度——當(dāng)然,很多情況下,它們同時存在——同七年之癢一樣,不可以具體的數(shù)字和規(guī)范去定義,否則,即是對生命這一事物的不尊重。
少年人的青春于是消逝,或是死了,愛也與之同亡。
愛與死的另一相似在于,在失去愛后,舊情人的記憶會沉淀成永日的傷痛,從前的甜蜜成了苦澀的煎熬,苦到教人后悔為何當(dāng)初這般甜蜜,是否若不這么甜蜜就不會這么苦澀,若最后一定會分開,是否當(dāng)初就該平淡地對待愛情,或干脆不愛。因而我常常想,為何戀人總愛說永遠,為何沒有戀人說我會愛你2年,或3年,為什么不是這樣一個具體的數(shù)字呢?這個問題曾在我心中留了多年以至無法忘記。在身邊的人死后,舊時的溫暖也會沉淀成永日的傷痛,只是內(nèi)容不同,時間不一而已。從前的歡笑成了以后的傷口,連輕碰都疼得撕心裂肺,疼到教人后悔為何從前這樣嬉鬧,是否若不這樣嬉鬧就不會如此苦痛,若最終注定要別離,是否開始就應(yīng)冷漠地應(yīng)付他人,或干脆不見。
曾有人說,年輕人啊,你們的悲傷比起老年人的,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總好奇,老年人的悲傷是關(guān)于誰,是從前的戀人,從流的年華,還是從逝的親人?這不可猜,我也不便去問,我怎能因自己的好奇而觸了別人的傷心事呢?不過,我想,大約是都有吧,所有的往事凝結(jié)而來,就鑄就了懷念的名分和哀傷的理由。
老年人如何看呢?到底該不該愛,該不該親近人,以相應(yīng)得到日后的傷痛或無感?
我想他們會說,這沒有選擇,選擇了也沒有用,因為人終究是會愛人的,也終究是會親近人的。沒有人能保持著單身和單獨過一生。于是這個令人費解的問題可以棄之不理了,這實在是一件好事!對于這個獎賞上帝做出的相應(yīng)懲罰是給人永久的傷痛。
于是不知哪天,我突然明白為何戀人從不說具體愛的年付卻一直說著永遠,為何言情小說從不寫戀愛之后的事而光寫戀愛。前者是源于愛的陷阱,后者則是狠毒的智慧。
而愛情的魅力,情歌的動聽,言情小說中只講戀愛不講婚姻的智慧,以及親情的溫暖,友情的歡樂,惹人沉淪的同時也鑄就了世界上最美的童話和最毒的陷阱。
四、菩提
前面我曾說,傷痛會成為永遠,與生和世有關(guān)。生和世,即輪回。
曾有人說,世間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以紅塵為道場,以世味為菩提,這言明了輪回與佛海,紅塵與化外都是可以同時言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