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女兒的名義親近你

這么多年，她一個人帶著他生活，愛他照顧他教育他，將他撫養(yǎng)成一個英俊健康而正直善良的青年，然后我碰上了，和這個好青年相愛，掠奪曾經(jīng)屬于她的感情……

1.總有一天，我要入侵她的家
　　阮兵對我說，韓美麗是個很美麗的女人。
　　比我呢？
　　沒有可比性！
　　這個男生真是狡猾，用這種方式拒絕回答。但是我心里卻不服氣，一個長了我一半年紀(jì)的女人，即使她曾經(jīng)很美，到了現(xiàn)在，也不會比我更美。阮兵這樣說，只是愛她的緣故。可是愛又怎樣，現(xiàn)在阮兵有了我，我很自信，總有一天我會取代韓美麗在他心里的地位，總有一天，我要入侵她的家。
　　沒想到，這一天很快就來了。國慶節(jié)，阮兵忽然決定帶我回家！

2.不是驚喜是驚嚇
　　阮兵敲門時，我在他身后藏著。這小子要求我這樣做，說是為了給韓美麗一個驚喜。
　　這個笨蛋，他根本就不明白眼前的形勢，我小時候看三毛的書，就知道因為這個男人的緣故，我和韓美麗的關(guān)系叫天敵。但是我不能說，只能裝做很乖的樣子在他背后藏著。
　　門開了，她探出身來。那一刻我確定阮兵騙了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發(fā)型、神情和我那個愛嘮叨的媽有些相似，只是她瘦一些，看著很利落。他說她美，明顯是恭維。
　　韓美麗真的在看到阮兵后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好像我媽看到我。可那種驚喜只停頓了幾分鐘，阮兵一閃身，我頂著亂蓬蓬一頭棕色長發(fā)的腦袋就露了出來。她臉上驚喜的表情就變成了驚嚇，一如我所想，張著嘴巴，去接阮兵背包的手停頓在半空，整個人愣在那里。
　　在阮兵介紹了我的名字和身份后，我虛偽地沖她笑笑，說，阿姨好。
　　啊，啊……她啊了兩聲沒有說話，阮兵已經(jīng)將我推進(jìn)門來。我趁機(jī)躲開她的審視，跟著阮兵朝客廳的沙發(fā)直奔而去。
　　感覺到她一直用詫異和挑剔的目光看我。這在我的意料之中，天敵是相互的，可為了和阮兵在一起，雖然阮兵叫她媽，我也不會認(rèn)輸。
　　阮兵并沒有察覺出氣氛的異樣，扔下包過去攀著她的肩膀說，媽，快做飯，我們都餓死了。扭頭問我，蘇可你想吃什么？我繼續(xù)虛偽地笑，溫柔地說，什么都可以的。謝謝阿姨。
　　她卻根本不吃我這一套，看也不看我推開阮兵的手進(jìn)了廚房。阮兵吐吐舌頭跟了進(jìn)去。我摸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接了杯水給自己，我才不怕。音樂臺有喜歡的歌手在唱歌，我將聲音調(diào)到適量，廚房門沒有關(guān)，隱約可以聽到她在責(zé)備阮兵。不是說好了大三才談戀愛的嗎？看她的頭發(fā)亂的，穿球鞋也不穿襪子……像個小太妹！
　　聽到這句評價后，我把電視機(jī)聲音開大了。我頭發(fā)不整齊，我穿球鞋不穿襪子，我像小太妹，可是又怎樣，她的兒子喜歡我。哼！
　　阮兵必定為我辯解了，賴聲賴氣的，反正韓美麗不能拿他怎樣。然后聽到他從廚房里出來，卻又探進(jìn)頭去，說，媽，蘇可不吃辣的，別放辣椒。人就從廚房里完全撤出來，我仰起頭，沖他甜蜜蜜地笑。
　　這是我和韓美麗的戰(zhàn)爭，與阮兵無關(guān)。

3.她用辣椒報復(fù)我
　　她到底是疼兒子，不大會兒的功夫，好幾個色澤可人的菜都已經(jīng)上了桌。阮兵牽著我的手，兩人如兩只小餓狼一樣直奔餐桌而去。
　　可是第一口菜下去，我的眼淚都出來了。不僅辣，而且非常地辣。沒有抬頭看，卻能感覺到她的冷笑。我咬牙讓自己忍著，不讓眼淚被辣下來。
　　阮兵說，媽，蘇可不能吃辣的。
　　她淡淡地說，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你愛吃。
　　我剛才說了。阮兵辯解。
　　我沒聽見。她夾了菜放到阮兵碗里，看都不看我，說，要不給你重做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連連擺手，心里有些被挫敗的感覺，我輕敵了，明顯的，她在用辣椒報復(fù)我。第一次的交鋒，我們算是打了個平手。

4.前半夜，她失眠。后半夜，我失眠
　　雖然她很不情愿，還是給我收拾了房間。我不管不顧，一頭扯著阮兵扎進(jìn)去，逼他等我睡了再走。
　　中間，韓美麗在外面喊了阮兵兩次。他說，等會兒，我們說會兒話。
　　想著她生氣的樣子，心里有些得意。那晚，沒心沒肺一樣睡得很甜。
　　第二天上午，她終于趁著買菜的空，堅決地將阮兵拉了出來。想都不用想，無非是說我的不好。她是不喜歡我的，我想，即使我頭發(fā)整齊不光著腳穿球鞋，她還是一樣不喜歡我。好在，阮兵是可信的，回來后并沒有因為韓美麗的灌輸就對我橫眉冷對。只是那天中午，他待在廚房里一直等所有的菜都做好才出來。他是害怕我再次被辣椒侵襲吧。但我沒想到，會有我最愛吃的松仁玉米和板栗白菜。
　　味道好到了極致，這讓我貪婪地吃了兩口后，不假思索地抬頭說，謝謝阿姨，比我媽做得還好吃。說完，我愣了一下，因為那句，是我說的真心話。
　　她也愣了一下，但沒說話，為了掩飾，我低下頭去飛快地吃東西。
　　因為一下吃了太多東西，睡到午夜的時候肚子有點疼，摸索著爬起來去洗手間。推開門，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她正在看電視，電視上播放的是阮兵小時候的錄像。只有幾歲大的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笑著喊著……因為我的突然出現(xiàn)，她慌忙關(guān)閉了碟機(jī)。
　　我也慌亂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去洗手間。然后匆忙逃掉。在洗手間待了許久，出來時，她已經(jīng)回了臥室，墻上的鐘表指示著凌晨一點半。
　　心里忽然有些難受。阮兵7歲時失去了父親，這么多年，她一個人帶著他生活，愛他照顧他教育他，將他撫養(yǎng)成一個英俊健康而正直善良的青年，然后我碰上，和這個好青年相愛。這么多年他們相依為命，是彼此感情唯一的依賴。我卻突然闖了進(jìn)來，以極不友好的姿態(tài)，刻意掠奪她曾經(jīng)擁有的情感……
　　后半夜，我失眠了。無論怎樣努力，再也沒有睡著。

5.她說，你們倆，以后要相互照顧
　　假期剩余的日子，我變得很乖，早早起床，在她去買菜的時候打掃衛(wèi)生。吃過飯搶著去洗碗。并把頭發(fā)扎了起來，盡量讓它們整齊。
　　她不再那樣充滿敵意地看我，但是也沒有更多的話，可是每餐都做我愛吃的菜。一起看電視時，會冷不丁問我阮兵在學(xué)校吃得好不好，是不是偷著抽煙，晚上是否去圖書館……她到底是愛阮兵。這種愛，讓她的陣線不再堅固。
　　回學(xué)校后，再想起她，敵對的心情平白就淡了一些，卻依舊覺得有一些隔閡。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只聽阮兵和她在電話里對話，我同她，不再有交往。
　　阮兵被車撞到的那個晚上，我們原本打算去看電影，司機(jī)酒后駕駛將車沖上了人行道，阮兵去拉我，自己卻被撞上。手忙腳亂地將他送到醫(yī)院，處理傷口前，阮兵忍著痛說，別給我媽打電話。我卻還是打了電話給她。撒了謊，努力掩飾著慌亂，說他生病住院了。她聽完迅速放下了電話。
　　三個小時后，她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已是夜晚11點鐘，她做了三個小時的出租車趕過來。
　　阮兵的傷口已經(jīng)包扎過，正在輸液，因為失血過多，他看起來非常憔悴。在這個過程中，我的眼淚一直沒有干?？墒浅龊跷业囊饬希粗@一幕，卻沒有表現(xiàn)出悲傷和慌亂。她鎮(zhèn)靜地照顧著受傷的兒子，用毛巾細(xì)細(xì)擦拭阮兵身體上那些血跡，手臂、手指、指甲……然后遞了張紙巾給正在啜泣的我，一言不發(fā)。
　　阮兵終于睡著了。她讓我回去休息，我搖頭，固執(zhí)地趴在床邊守著他?？刹恢朗裁磿r候，耐不住困倦趴在那里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胳膊被壓得麻木，動了動，一件外套從身上滑下來。是她的衣服。而她一直坐在那里，沒有睡，握著阮兵的手，一直握著。
　　我在旁邊再次落下淚來，因為我對阮兵的心疼，因為她對阮兵的心疼。我們?yōu)橥粋€人心疼，那么我們之間，應(yīng)不應(yīng)該很親近？
　　阮兵年輕的身體很快康復(fù)，她走的時候，我們送她去車站。路上，走著走著她忽然說，你們倆，以后要相互照顧。聲音很低，我聽得很清楚。

6.她給我扎了兩根麻花辮
　　她45歲生日。我在生活費里節(jié)省出一小部分，給她買了一條大紅的圍巾寄過去。沒想到她會在生日那天來了學(xué)校。穿一件白色的外套，系著那條大紅的圍巾，化了淡淡的妝，像阮兵所說，她很美麗。那種經(jīng)過了歲月滄桑的美麗，不是我單薄的漂亮所能及。
　　當(dāng)初決定的斗爭，漸漸地都開始放棄。一起吃飯，她還記得我愛吃的菜，先點了過來。在我祝她生日快樂的時候，她忽然說，可可你知道嗎？當(dāng)初我心里一直想要個女孩的，結(jié)果阮兵來了，還失望了好長時間呢……說著，她笑。
　　在家里，媽媽也是叫我可可的。我的心，就隨著她的笑快樂地蕩漾起來。
　　第二天是周末，早上去賓館陪她吃早飯，她忽然招我坐下來，說，可可，喜歡麻花辮嗎？阿姨幫你辮。
　　喜歡。我順從地坐在她面前，看她從包里取出兩只彩色的皮筋，很快將我亂蓬蓬的發(fā)變成了兩條麻花辮。
　　那天，所有的室友都說我辮著辮子很美。我美美的，兩條辮子，睡覺都沒有拆

7.永遠(yuǎn)記得，以母親和女兒的名義
　　元旦，按照她的計劃，我們?nèi)齻€跟了旅行團(tuán)去黃山。車上，同行的阿姨忽然問她，這倆孩子是龍鳳胎吧？你好福氣啊。她愣了一下，我卻飛快地說，是啊阿姨，他是哥哥我是妹妹。說完，沖她眨眨眼睛。
　　看著就像。那個阿姨說，女兒和媽媽多像，一樣的眉眼一樣的嘴巴。
　　像嗎？我攀住她的肩膀，我好像比你漂亮一點，是不是啊媽？
　　忽然就這樣喚了她，在和那個阿姨開的玩笑里，不假思索地這樣喚了她。而這次，她沒有發(fā)愣，清脆地應(yīng)了一聲。她不知道，因為心存疑慮，我重新看了三毛的文章，發(fā)現(xiàn)看漏了最后一段。三毛在后面說，原來那個敵人，只是假想中的。就像我一直假想了她那樣。
　　春節(jié)，她發(fā)信息給我：可可，也許我們將會生活在一起，也許最終我們成不了一家人，可是我會永遠(yuǎn)記得你，記得你曾經(jīng)以女兒的名義在我的生命中路過，讓我感受到擁有女兒的別致幸福，讓我不再因為沒有女兒而遺憾。
　　是的。媽，不管以后結(jié)局如何，我知道我們都永遠(yuǎn)會記得對方，以母親和女兒的名義。
（文/小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