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的文章
冰心的文章
謝婉瑩(1900年10月5日—1999年2月28日),筆名冰心,取“一片冰心在玉壺”之意,近現(xiàn)代偉大的詩人、作家、翻譯家、兒童文學(xué)家。下面就是學(xué)習(xí)啦小編給大家整理的冰心的文章,希望大家喜歡。
冰心的文章:夢的啟發(fā)
我從一場好夢中醒來。
我夢見似乎是一位導(dǎo)游的年輕人,把我?guī)У揭惶帢巧?,一邊說話一邊拉開好幾扇日本式的、很輕的糊著紙的門,屋里忽然亮了。樓欄外是一些無際的閃爍蕩漾的湖光!那位年輕人說:“這前面是太湖,風(fēng)景多美。你要是能回到這里來,有多少文章寫不了?看你的東西還不是都在這里?”我隨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榻榻米上還攤著我的雪白的枕頭、薄薄的被子;矮幾上還有我的紙筆和一把小小的畫尺,當(dāng)我拿起那一把小尺子的時候,我忽然醒了。
在開朗喜悅的心情里,我按亮了枕邊的小電筒,看我枕邊的小馬蹄鐘,時間是清晨四點(diǎn)十分。我又閉上眼睛,微笑地回想夢中去過的地方:那里有紙門、有榻榻米,像是我在日本的寓所,但那座樓前只有小巷,沒有湖光。我在云南呈貢三臺山上的默廬,書桌對面是幾里以外的昆明湖。我在重慶歌樂山的潛廬,可以看到的是山下十幾里外蜿蜒如帶的嘉陵江。這個夢是把這幾張畫面重疊地放映了出來,給我布置了一個面對太湖,可以寫文章的地方!
夢里的近在樓前的太湖,是我白天偶然注意到的墻上月歷的一幅畫面,而那把小尺子,是我昨天在一張書桌上的筆筒中抽出來的,不知道讓哪個小孩子弄折了。這張書桌本來是我老伴的,如今是我女兒的了,因為現(xiàn)在她住進(jìn)了這間屋子。
老伴被擠到我住的九平方米的小屋子來,和我合用一張書桌。我們像小學(xué)生一樣,并排坐著,一男一女,一人一個抽屜。我看書時他也看書,我寫字時他也寫字,我們總是互相干擾。我現(xiàn)在出不去了,只有盼望他出去開個會什么的,好讓我有個獨(dú)在的時間……是否在我的下意識里,曾希望眼前突兀著一張面湖的自己的書桌呢?真也難說!
據(jù)說一個人年紀(jì)大了,總是在回憶中過日子,想的、說的、寫的,甚至做的夢也都是過去的事。我愿意往另一個極端想,就是一個人在小的時候,總在是想望中過日子,想的、說的、寫的,甚至于做的夢也都是未來的事。理想原也是一個夢,一個青少年應(yīng)該有自己的夢想。夢想自己和國家和人類的未來,把自己認(rèn)為是美好的許多光景,重疊地構(gòu)成一幅最新最美的畫圖,然后用你和你的小伙伴們一輩子的努力,來把它實現(xiàn)、完成。那么,這種開朗喜悅的心情,也不會小于我做的這一個好夢!
冰心的文章:“無限之生”的界線
我獨(dú)坐在樓廊上,凝望著窗內(nèi)的屋子。淺綠色的墻壁,赭色的地板,幾張椅子和書桌;空沉沉的,被那從綠罩子底下發(fā)出來的燈光照著,只覺得凄黯無色。
這屋子,便是宛因和我同住的一間宿舍。課余之暇,我們永遠(yuǎn)是在這屋里說笑,如今宛因去了,只剩了我一個人了。
她去的那個地方,我不能知道,世人也不能知道,或者她自己也不能知道。然而宛因是死了,我看見她病的,我看見她的軀殼埋在黃土里的,但是這個軀殼能以代表宛因么!
屋子依舊是空沉的,空氣依舊是煩悶的,燈光也依舊是慘綠的。我只管坐在窗外,也不是悲傷,也不是悚懼;似乎神經(jīng)麻木了,再也不能邁步進(jìn)到屋子里去。
死呵,你是—個破壞者,你是一個大有權(quán)威者!世界既然有了生物,為何又有你來摧殘他們,限制他們?無論是帝王,是英雄,是……一遇見你,便立刻撇下他一切所有的,屈服在你的權(quán)威之下;無論是驚才,絕艷,豐功,偉業(yè),與你接觸之后,不過只留下一抔黃土!
我想到這里,只覺得失望,灰心,到了極處!─一這樣的人生,有什么趣味?縱然抱著極大的愿力,又有什么用處?又有什么結(jié)果?到頭也不過是歸于虛空,不但我是虛空,萬物也是虛空。
漆黑的天空里,只有幾點(diǎn)閃爍的星光,不住的顫動著。樹葉楂楂槭槭的響著。微微的一陣槐花香氣,撲到闌邊來。
我抬頭看著天空,數(shù)著星辰,竭力的想慰安自己。我想:─—何必為死者難過?何必因為有“死”就難過?人生世上,勞碌辛苦的,想為國家,為社會,謀幸福;似乎是極其壯麗宏大的事業(yè)了。然而造物者憑高下視,不過如同一個螞蟻,辛辛苦苦的,替他同伴馱著粟粒一般。幾點(diǎn)的小雨,一陣的微風(fēng),就忽然把他渺小之軀,打死,吹飛。他的工程,就算了結(jié)。我們?nèi)嗽谶@大地上,已經(jīng)是像小蟻微塵一般,何況在這萬星團(tuán)簇,縹緲幽深的太空之內(nèi),更是連小蟻微塵都不如了!如此看來,……都不過是曇花泡影,抑制理性,隨著他們走去,就完了!何必……
想到這里,我的腦子似乎脹大了,身子也似乎起在空中。
勉強(qiáng)定了神,往四圍一看:─—我依舊坐在闌邊,樓外的景物,也一切如故。原來我還沒有超越到世外去,我苦痛已極,低著頭只有嘆息。
一陣衣裳的聲音,仿佛是從樹杪下來,─—接著有微渺的聲音,連連喚道:“冰心,冰心!”我此時昏昏沉沉的,問道:“是誰?是宛因么?”她說:“是的。”我竭力的抬起頭來,借著微微的星光,仔細(xì)一看,那白衣飄舉,蕩蕩漾漾的,站在我面前的,可不是宛因么!只是她全身上下,顯出一種莊嚴(yán)透徹的神情來,又似乎不是從前的宛因了。
我心里益發(fā)的昏沉了,不覺似悲似喜的問道:“宛因,你為何又來了?你到底是到哪里去了?”她微笑說:“我不過是越過‘無限之生的界線’就是了。”我說:“你不是……”她搖頭說:“什么叫做‘死’?我同你依舊是一樣的活著,不過你是在界線的這一邊,我是在界線的那一邊,精神上依舊是結(jié)合的。不但我和你是結(jié)合的,我們和宇宙間的萬物,也是結(jié)合的。”
我聽了她這幾句話,心中模模糊糊的,又像明白,又像不明白。
這時她朗若曙星的眼光,似乎已經(jīng)歷歷的看出我心中的癥結(jié)。便問說:“在你未生之前,世界上有你沒有?在你既死之后,世界上有你沒有?”我這時真不明白了,過了一會,忽然靈光一閃,覺得心下光明朗澈,歡欣鼓舞的說:“有,有,無論是生前,是死后,我還是我,‘生’和‘死’不過都是‘無限之生的界線’就是了。”
她微笑說:“你明白了,我再問你,什么叫做‘無限之生’?”我說:“‘無限之生’就是天國,就是極樂世界。”她說:“這光明神圣的地方,是發(fā)現(xiàn)在你生前呢?還是發(fā)現(xiàn)在你死后呢?”我說:“既然生前死后都是有我,這天國和極樂世界,就說是現(xiàn)在也有,也可以的。”
她說:“為什么現(xiàn)在世界上,就沒有這樣的地方呢?”我仿佛應(yīng)道:“既然我們和萬物都是結(jié)合的,到了完全結(jié)合的時候,便成了天國和極樂世界了,不過現(xiàn)在……”她止住了我的話,又說:“這樣說來,天國和極樂世界,不是超出世外的,是不是呢?”我點(diǎn)了一點(diǎn)頭。
她停了一會,便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就是萬物,萬物就是太空:是不可分析,不容分析的。這樣─—人和人中間的愛,人和萬物,和太空中間的愛,是曇花么?是泡影么?那些英雄,帝王,殺伐爭競的事業(yè),自然是虛空的了。我們要奔赴到那‘完全結(jié)合’的那個事業(yè),難道也是虛空的么?去建設(shè)‘完全結(jié)合’的事業(yè)的人,難道從造物者看來,是如同小蟻微塵么?”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含著快樂信仰的珠淚,指頭望著她。
她慢慢的舉起手來,輕裾飄揚(yáng),那微妙的目光,悠揚(yáng)著看我,瑯瑯的說:“萬全的愛,無限的結(jié)合,是不分生─—死─—人─—物的,無論什么,都不能抑制摧殘他,你去罷,─—你去奔那‘完全結(jié)合’的道路罷!”
這時她慢慢的飄了起來,似乎要乘風(fēng)飛舉。我連忙拉住她的衣角說,“我往哪里去呢?那條路在哪里呢?”她指著天邊說,“你迎著他走去罷。你看─—光明來了!”
輕軟的衣裳,從我臉上拂過。慢慢的睜開眼,只見地平線邊,漾出萬道的霞光,一片的光明瑩潔,迎著我射來。我心中充滿了快樂,也微微的隨她說道:“光明來了!
冰心的文章:石像
凝寂的面龐,消沉的目光,都襯出他莊嚴(yán)的姿態(tài),他只這樣攝著白衣站著,靜悄悄的向前看著。
小孩子攀著窗臺,要和他談笑;他眼兒也不抬一抬,唇兒也不動一動,只自己屹立著,向前看著。
小妹妹說他傷心,小弟弟說他孤傲--我卻并不這樣想,只深深地低頭崇拜。
倘若你容我說破,石像呵!你是傷心,因為無量沙數(shù)的世人,心里只滿著貪嗔。你是孤傲,因為無量沙數(shù)的世人,口里只唱著悲歌。
誰像你這般屹立凝眸的向前看著?——任他小孩子笑語糾纏,你只屹立凝眸的向前看著。
石像呵!任他無知的孩子說你傷心,說你孤傲,我只深深地 低頭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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