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苦的童年回憶故事:那些愛過又恨過的落花生
編者按:作者小時候背花生藤的經(jīng)歷讓她學會了感恩父母,下面我們來看看她的童年故事吧!
從老家?guī)淼穆浠ㄉ株惲?,看著它們,那些和落花生有關(guān)的陳年舊事不禁一古腦兒涌上心頭。
(一)我是那偷落花生的家賊
小時候,我有個“饞貓”的外號,得此諢名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功于落花生。
小時候,落花生收回家后,媽媽帶著我們一起摘果、清洗、曬干,然后收到二樓上的一個壇子里。我的魂被那個壇子勾走了,千方百計想從里面弄點落花生來吃。因為是女孩,放學后我經(jīng)常要留在家里切豬草、煮豬食、洗碗等,這樣便給我創(chuàng)造了很多單獨在家的機會,換句話說,就是給我創(chuàng)造了很多打落花生主意的機會。對這樣的機會,我是既深惡痛絕又朝思暮想的。
頭幾次機會降臨時,我真的很分裂。一個“我”說:怎么辦?機會來了哦;另一個“我”說:不行,別去偷拿,給老媽發(fā)現(xiàn)是要挨打的。一個“我”又說:我只拿一點吃,只拿一小抓,她是不會發(fā)現(xiàn)的;另一個“我”繼續(xù)勸阻:每次一點是看不出來,但拿多幾次就很明顯了。一個“我”哪里肯依:我不管了,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大不了挨頓打;另一個“我”無可奈何:好吧好吧,隨你的便,到時挨打了可別哭鼻子!
兩個“我”統(tǒng)一意見后,我便心急火燎地把豬草切好、裝進大鍋,然后再手忙腳亂地用木棒柴燒上一爐熊熊的大火。做完這些,我先跑到門外望了望風,確定大人不在視線范圍內(nèi)后,就連忙掩上房門,架好樓梯,三步并做兩步往上爬,爬上昏暗的二樓后徑直朝裝落花生的壇子而去,然后打開壇蓋,伸手朝里面一探,便摸到了落花生。成功了!我極力控制自己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落花生抹平,再按原來的方位把蓋子蓋好,迅速撤離了現(xiàn)場。
回到灶膛前,我裝出很鎮(zhèn)靜的樣子一邊燒火,一邊慢慢的享用著自己“辛勤勞動”得來的果實。每剝開一顆落花生,我都會把殼及時丟進火里,直到它們?nèi)咳紵笪疫€會用火鉗仔細地敲成灰燼。我知道,稍有不慎,就會被媽媽看出端倪,招來“殺身”之禍。
我有點忐忑,但又自以為做得毫無紕漏。
幾次之后,我“拿”花生的經(jīng)驗已然十分豐富,心境亦變得平和,只要有機會,就會果斷出手。然而,有一天,我又故伎重演,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壇子里空空如也,別說落花生,連落花生殼都沒摸到一片。我頓時如五雷轟頂:完了,完了,老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等待我的會是什么呢?
天黑了,爸爸媽媽、哥哥和弟弟都回來了。心底小鼓敲個不停的我一反常態(tài),夜飯沒吃就說要上床睡覺了。可是,媽媽突然把我叫?。何覇柲憔湓?,你是不是拿落花生吃了?我想說不是,眼睛卻不受控制的狂眨起來,舌頭也變得又僵又直,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是……
讓我奇怪的是這次爸爸卻沒打我,因為媽媽沒有數(shù)落不休。她只是說:家里沒有多少閑地種落花生,只有那么一點,要留一部分正月里待客,還要留好明年的種,你就別再嘴饞了!
我又羞又慚,心中暗下決心:一定不能再吃了,要不然你就是豬牛馬……
我是真的不想再去偷拿落花生吃了??墒?,過了一段時間后,我的饞蟲又起,只覺得腹中十分空虛,想吃落花生的念頭雙變得無法按捺。恰好此時,機會又來了。我像發(fā)了瘋似的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終于在谷倉里找到被裝在蛇皮口袋里的它們。
壓抑已久的欲望報復(fù)性反彈了。我不計后果,逮著機會便會去谷倉里偷拿落花生吃,直到發(fā)現(xiàn)它們再一次失蹤了。我嚇得冷汗直流,心說:這回肯定是在劫難逃了。然而,一連幾天,老媽卻連問都沒問一聲。太出乎意料了,她老人家打的什么主意呢?難道她設(shè)下了陷井等我去自投羅網(wǎng)?
我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不過,老是不見動靜,老實了幾天的饞蟲又以更強烈的方式卷土重來。我恨不得在家里掘地三尺,直到再一次找到落花生才罷手。當然,沒幾天我又會心驚肉跳地發(fā)現(xiàn)它們消失了。現(xiàn)在想來好笑,有一次媽媽為了阻止我上二樓,就把樓梯收了,可是,這哪能難得到我呢?她老人家不知道,我其實身懷絕技——壁虎功,很容易就能順著門爬上二樓。
如此幾個輪回,年終于到了。吃完“年關(guān)”飯后,媽媽端來幾升落花生炒了,說是用來待客,不過,卻也并不禁止我們自己吃,再加上正月的頭幾天都是去親戚家拜年,我終于能敞開肚皮痛痛快快的吃落花生了。然而,樂極總是要生悲的,我得了急性腸胃炎……
幾天后,我的腸胃炎好了,落花生卻沒有了,看著地上的空殼我和老媽說:等我長大掙到錢了,一定要去買兩麻袋落花生放到床上,我要抱著它們睡覺,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后來,我來廣東打工了,媽媽每年都要給我一袋落花生。收到落花生時,我十分開心,然而,卻從來就沒有吃完過,導(dǎo)致我不得不帶著內(nèi)疚把發(fā)霉或長蟲了的落花生扔進垃圾桶里。
當初那么喜愛的落花生現(xiàn)在為何受到如此冷落?我想我是有答案的。那時候,除了米飯之外,農(nóng)村較為常見的只有紅薯、地瓜、甜高粱,菜也是以蔬菜為主,我喜歡吃落花生是一是因為餓得慌了,二是因為能吃的東西實在少。小孩子有幾個不嘴饞的呢?
前幾天和弟弟說起這些往事,想不到他馬上來了勁:我當年也偷拿過很多次……
怪不得每次那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我恍然大悟,氣得沖他大叫:原來當年嘴饞的并不是只有我一個!想不到我一直在幫你背黑鍋!不,這鍋我不背!我要檢舉、揭發(fā)你!明天我要打電話告訴老媽!
(二)那一擔小山似的落花生藤
大概是我七八歲時,村里的人差不多都解決了溫飽問題,于是便有了點閑心思追求更豐富多元的食材,村子附近的山坡地上開始零零散散的種起了落花生,不過,因為被村里放牛的、打柴的、扯豬草的“鬼崽崽”們禍害,收成很是不理想。后來,村上的大人們便約好一齊種到離村子幾里外的另一片叫“陳屋場”的山坡地去。從此下種幾個月后,家家戶戶總算能收到百十來斤的干落花生了。盡管如此,落花生在大家眼里依然還是稀罕物,平時極難得見,只有逢年過節(jié)和來了客人才能見到它們的身影。
若論勞動強度,種花生根本比不上種油菜、麥子和水稻。但因為路途遠,又趕時間,一般大家都是同一天扯完,所以也是十分累人的。之所以這么趕,是因為落花生留在地里多一天就多了很多不可預(yù)測的風險。一種來自山里的老鼠,別看它們小,一晚上下來也能禍害不少;不過,另一種兩條腿的“老鼠”更可怕,村上曾有人因為當天沒拔完,等第二天一大清早再去拔時,地里已經(jīng)只留剩下黃褐色的泥土。
不知道是十四歲還是十五歲那年,爸爸和哥哥都出去了,村上突然有人叫:扯落花生去了!媽媽便只帶著弟弟和我匆匆地跟在大部隊后面出發(fā)了。盡管我們很努力,但到最后一縷夕陽的余光消失時,地里的落花生還是有一部分沒拔完。媽媽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空,對我說:天就要黑了,雞還在屋外,欄里的豬也餓得“嗷嗷”叫了,你先挑一擔帶籽的花生藤回家吧。記得一到家就先雞捉進屋,然后就煮豬食。媽媽一邊說,一邊把早就準備好的草繩平攤在地上,然后把落花生藤整整齊齊地攔腰碼在草繩上面。我在旁邊看著她碼了一層又一層,草繩看著都好像不夠長了,禁不住大叫:“可以啦,你怕是想砸(方言,意為壓)死我哦!”媽媽聽了很不以為然地了聲說:砸死你我陪命!
媽媽捆了一捆又一捆,然后扦上“禾槍(一種中間圓兩頭尖的挑柴草的工具,又叫扦擔)”,要我挑一下試試看。我伏下身把“禾槍”壓到肩上,試圖站起身來,結(jié)果根本無法起身。我丟下“禾槍”,可憐巴巴的看著媽媽,希望她能解開草繩,拿出一點落花生藤。媽媽不為所動,反而叫我站穩(wěn)了,然后就托舉起那擔落花生藤放到我肩上。我的肩上立時就像壓了座小山似的,腰佝僂如蝦,腳哪里還邁得開來。媽媽見了,大聲嚷道:把腰直起來,腰直起來才行得動!我早就領(lǐng)教過媽媽的堅決,知道這一次亦不能幸免,只好強忍肩膀的劇痛,吸了口氣,硬撐著把腰直了起來,然后像個醉漢般踉踉蹌蹌地邁開了腳步。
盡管我此前收麥子的時候挑過麥子,挖紅薯時挑過紅薯,還可以毫不吃力的挑一擔百把斤的井水回家,可是,這一回,這擔連泥帶籽的落花生藤對于我來說實在是太沉重了。我也知道,要擺脫這重擔其實也很簡單,只要把它們往地上一扔,就解脫了。然而,我不敢,因為我知道片刻的輕松后,自己不可能還有勇氣和力氣把它們再挑上肩,總不可能丟掉不要吧?
我咬緊牙關(guān)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快了快了,等走到前面那棵泡桐樹下,就停下來歇一歇。然而,等到了那棵泡桐樹下時,我又對自己說:再堅持一下,趁還有點力氣,走到前面那座房子前再歇吧。好不容易又到了那座房子前,我知道自己還是不能停,只好繼續(xù)給自己鼓勁:你不是還沒趴下嗎?那就堅持走到水井邊吧!此時我已全身濕透,汗水見我雙手不空,便也來搗蛋,調(diào)皮地爬得我滿頭滿臉都是。我的眼睛被汗里的鹽“咬”得好生疼痛,但又不敢松開緊抓“禾槍”和落花生藤的手,只能不時眨巴一下眼睛緩解疼痛。
終于到井邊了!天已經(jīng)擦黑了,來時熱鬧喧嘩的井邊已沒有人了,只有井水在寂寥的流淌著。我的兩條腿累得開始發(fā)抖,喉嚨也干得快冒煙了,我再也無法繼續(xù)堅持往前走了!于是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抓緊“禾槍”,把小山似的落花生藤輕輕地放到了地上,然后沖到井口,仰起頭“咕嘟咕嘟”地喝起水來。往日我并不喜歡喝這口井的水,嫌它淡,可當時我卻喝到肚子撐成圓皮球才肯停。
喝完水后我坐在井邊的大石頭發(fā)起愁來:該怎么把花生藤擔上肩?最好別來人,那我坐在這井邊等老媽來了再一起回家。正東想西想,暮色中卻來了位擔著水桶的大叔。
大叔看到我十分驚訝:小妹仔,這么晚你怎么還在這里?
我蔫頭耷腦地說:這擔落花生藤太重了,我走不快。大叔,你能不能給我?guī)蛡€忙,幫我把落花生藤放到肩上?
大叔放下水桶走過來,抓起“禾槍”把落花生藤舉高后放到了我的肩上,然后對我說:小妹仔,怪不得你說走不快,這擔落花生藤起碼有一百一二十斤,只怕比你還要重很多。你家大人也不怕砸壞你!大叔的話讓我委屈成分、悲從中來,淚水“刷”地涌了出來。一個外人都尚且擔心壓壞我,為什么媽媽卻絲毫不擔心呢?難道她是鐵石心腸?難道我不是她生的?
悲憤或許也能使人滋生力量,原本已經(jīng)筋疲力盡的我竟然又一口氣走了一里多路。此時天已完全斷黑,路上除了我再無別的行人,好在離家大概只有三四百米遠了,走得再慢,也只要十分鐘就可以到家了??墒?,原來小山般沉重的落花生藤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成了如來佛的五指山,壓得我喘氣如牛,腦袋“嗡嗡”直叫,我知道自己再也無力堅持了。盡管如此,我依然不舍得大力地把肩上的落花生藤扔到地上,而是拼盡所有的力氣把它們挺舉起來,再輕輕地放到路邊高處的田埂上。因為我知道大力的扔到地上,會震落很多落花生。
靠在田埂上足足歇了十來分鐘,我總算又有了一些力氣。那就又出發(fā)吧!我把背靠在田埂上,然后用力一拉,花生藤就滑落到肩膀上。接下來的每一步對于我來說都是一種考驗,不過,我知道家就在不遠處,盡管腳步沉緩,卻沒再停頓。并不多十分鐘后,我終于爬上了家門口的山坡……
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足足有二十五六年,可是,那一路上的種種卻依然歷歷在目。年輕時每每想起也有過傷心落淚,甚至不無對老媽的怨恨,然而,待到我后來懂事了點,就再也無法怪責她。因為,老媽和弟弟起碼比我還要晚一個小時才到家;因為,老媽的那擔花生藤比我的還要大,就是弟弟的那兩捆也不算小。有時候,我甚至還感謝那些咬緊牙關(guān)堅持的經(jīng)歷,因為有了這些,我好像一點都不怕吃苦;也好像是因為經(jīng)歷了這些,我特別能理解父母的不易,也對他們特別感恩!
作者| 念奴嬌
公眾號|愛de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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