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動流淚的真實小故事:報恩懺
編者按:《報恩懺》一文中,講述主人公為母親辦喪事,回憶母親艱苦生存的故事。下面我們來看看這個令人感動落淚的故事吧!
1
以前看苦情戲,每遇感人場面,時不時涕淚交流,致使旁人一臉詫異。然而,這些天,我卻無法入戲,也無法入睡。自己身為主角,不是演戲,家里辦喪事,這是慘事,自是苦情兮兮的,旁人又是一臉詫異。
游子歸來,村里人在等著看戲,家里人正望眼欲穿。家里人其實就兩位老人,母親病危,父親一臉無助,家里已是債臺高筑,家里已是灶臺冷清。本是兒孫滿堂,老人們?yōu)楹稳绱似嗫喟?
都是打工惹的禍,都怪兒女無孝心。
慚愧,內(nèi)疚,自責(zé),母親已病入膏肓,無奈只得準(zhǔn)備后事。作為家中長子,大家都在看我。窮人家的喪事最難辦,雖不至于插草賣身葬母,也少不了要向過路君子拱手作揖。
2
五月,黑巖下,桐子花開又落了。堂屋里,天地君親師位已貼上封條。桐油燈無力地撲閃著,道士正在念經(jīng)拜懺,弟弟妹妹們匍匐在靈前,拖著孝帕,打著瞌睡。我獨自躲在廂房,不點燈,偷著哭了一回,也有些傷心欲絕。前天,上山請木匠砍樹做棺木;昨天,趕場請鑼鼓扯帳布做壽衣;今天請先生買香燭紙錢刀頭酒;明天親戚朋友們都要來送葬,除靈、下祭、買山、入土。所有的事都落在我頭上,所有的人都看著我。
一個人,對逝者究竟有多深的孝意,就看道場做得有多大,靈房做得有多高,袱子記了有多少,葬禮辦得有多隆重,我也落不了俗套;還有兄弟姊妹在盯著,村里人都認為這是應(yīng)該的,我沒說不應(yīng)該。
無論你以前對逝者是什么態(tài)度,只要善后辦得風(fēng)光體面,最后,孝行自會感天動地,鄉(xiāng)風(fēng)如此,我甚為惶恐。
3
那是一部血淚史,那是在艱苦的歲月里,母親在小時候死了母親,父親在小時候死了父親。一個是沒錢看病而死,一個是沒飯吃被餓死。我的父親母親,他們兩個苦命的人陰差陽錯走到了一起。他們什么都沒有,只有力氣,挖野菜、蕨蒜、草根,吃樹皮、刺梨、觀音土。在我的記憶里,麥粑、包谷沙算是奢侈,雖也年年種了不少水稻,吃頓米飯很稀奇。由于人窮志短,家里還經(jīng)常吵吵鬧鬧。所以,我的媽呀,她一天都沒快樂過。
撫育我們兄弟姊妹四人,生活甭提有多艱難,負擔(dān)甭提有多重。幾塊錢的書學(xué)費都拿不起,只有賣豬賣牛,我們總算上了幾天學(xué)。
母親一生從未出過遠門,五十年就守著那三畝五分地,臉朝黃土背朝天。只在臨死前,她終于進了一趟城,坐了一回車。那可是去醫(yī)院,已經(jīng)嚴(yán)重了的肝硬化,無情地把一個久經(jīng)磨難的生命逼上了絕境。
初期,父親沒有告訴我;初期,就找當(dāng)?shù)氐某嗄_醫(yī)生。說起兒女一大群,可是個個不爭氣。
一聲雷鳴,上海的火車顯得有些焦急,昆明的鐵軌也顫抖起來。那個遙遠的小山村突顯一時的熱鬧,我們回來了,媽媽!您就睜開眼看看我們吧,我們回來了,媽媽!您就開口說句話吧……然而,只看見母親緊閉的雙眼,她眼角擠出來的幾滴淚水,她終于等回最后一個親人,她終于咽下最后一口氣。都說烏鴉反哺、羊羔跪乳,都說養(yǎng)兒防老、積谷防饑,可是我們又盡到了什么呢?
4
龕經(jīng)堂上,道士們還在念經(jīng)。鈸聲鐃聲在房梁縈繞,香灰灑滿一地,一壇蕩氣回腸的報恩懺,浸得我鼻子陣陣發(fā)酸。
這是一本正經(jīng),為超度亡靈,先生們念得格外認真,聽的人也裝著很認真。作為一位母親,生兒育女,操勞一生,末了,是否能善始善終?這確實是一本難念的經(jīng)。道士先生在唱:
一月懷胎在娘身,端起飯碗不想吞。
二月懷胎在娘身,四肢無力頭發(fā)昏。
……
十月懷胎在娘身,娘奔死來兒奔生。
孩兒終于落下地,熱淚濕透娘衣襟。
一盆血水洗兒身,見兒慢慢睜眼睛。
兩盆血水洗兒身,聽兒慢慢哭出聲。
三盆血水洗兒身,為娘慢慢放寬心。
……
南無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撫兒到一月,娘親睡不安身;撫兒到一歲,一泡尿一泡屎累得不輕;怕兒吃不飽睡不好,怕兒生病或摔跤,怕兒讀書沒出息,怕兒大了難成親,怕兒被欺負,怕兒去惹禍。娘的一生,仿佛專為兒活著,一輩子擔(dān)驚受怕,一輩子牽腸掛肚。到老了,可又:兒大不由人,兒大要出門。從此兩地相望,望兒平平安安,望兒回家看看;到老了,走不動了,病了,早登仙界了,游子歸來,從此陰陽相隔。
一壇纏綿悱惻的報恩懺,浸得我鼻子陣陣發(fā)酸,也惹得旁人珠淚連連。
5
在咽氣的最后時刻,我親手掰開母親的嘴巴,給她灌下一杯罪惡的水銀,聽說能防腐,弟妹們抱著椅子嚎啕大哭。大門口響起震耳欲聾的落魂炮,村里人聞訊趕來。
我,木訥的我,用顫抖的毛巾,在母親背心抹了三下,然后裝殮、豎幡,三天道場鋪展開來,捆喪雞驚惶地、莫名其妙地看著亂成一團的人們。凈水碗里,我也落了魂。
血河城里、奈何橋邊、望鄉(xiāng)臺上,已經(jīng)不分陰陽了。道士先生們還在念經(jīng)拜懺,青坎上放一張犁耙,犁耙上放一扇石磨,石磨上放一甄子齋飯,齋飯里又插著三柱香。院子里,酒席上客人們在敲著筷子。
黑巖下,山坡上,又多了一座孤墳。清冷的籬笆墻內(nèi),留下了一個孤老頭子。三七過后,我又忘恩負義地帶著家小南下打工了。
母親亦然是母親,我已經(jīng)不是我了。只在做夢的時候才依稀看見,那壇報恩懺里,跪著一個惶恐不安的我,躺著一位郁郁寡歡的母親!
作者| 付維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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