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收拾好行李和坐車七八個小時的疲倦，便踏入了鳳凰的夜色。

　　翠綠的山巒拉出一弧流暢的線條，親吻著依然是絲絨藍(lán)的天際。山頂?shù)乃乱讶计馃袅?，映襯此處人間的點(diǎn)點(diǎn)燈光，綴一串在屋檐上，掛兩三點(diǎn)在樹上，投數(shù)影在江面上。無數(shù)人在走，踩在斑駁的石板路上。低緩沙啞的嗓音和吉他撥弦一起飄出來，散落到空氣里。這是人間，人間熱鬧非凡。

　　有一種浪漫懶倦的情愫在鳳凰的空氣里發(fā)酵，光是呼吸著都要發(fā)醉，透過木窗子看酒吧里不明朗的昏黃光線，看到那些精致繁冗的陳設(shè)。歌者是投入的，靈魂也是自由的。在這里，不計較過往，不思量未來，所有人一起擁有此刻的愜意與閑適。腳步悠游，沿街走了好一段，四處晃夠了才肯離開。

　　第二日醒的格外早，背包里裝了些現(xiàn)金和準(zhǔn)備的急用藥品、水、太陽傘就出發(fā)，去見識白日的鳳凰。

　　游客未多，明亮的光線散到四處，熠熠生輝。至虹橋頭，隨處找了家店點(diǎn)一碗牛肉粉。懷一夜好眠去等好吃食，對有些時間的等待也寬容許多。端上來的時候我便很高興了，金黃的湯水，白糯的粉條，幾片牛肉飄開，一把綠蔥花，一勺剁辣椒。呼吸一口都覺得美滋滋：鮮香。

　　酒足飯飽便要走路消食。虹橋此時不作景點(diǎn)，不過城中一處尋常橋，青灰色的瓦石筑起來，2000年重修后，題著“虹橋”二字的地方也是朱紅色作底，門兩側(cè)掛匾。燈樓船影蕩漾弦歌映山山映水，只在春陽廊橋。

　　四處也見得著些有意思的小店，如“九木”，擺個牌子在外頭，寫了“以物易物，以書換宿”這樣的規(guī)矩。門前石階一側(cè)擺滿了精心侍弄著的花花草草，沒品種一說，高興了就開著，不高興便蔫點(diǎn)，沒人作要求。煞有介事地掛一個燈籠在屋檐下，紅紙黑字寫著客棧。店主和店員都是年輕人，穿的簡單隨性，在屋里圍一桌玩卡牌游戲，臉上滿是愉悅。陳列架上的物什談不上多值錢，但都是碼得整整齊齊的，寫了字的有故事，未寫的也有故事，誰也不差點(diǎn)過往，待在一堆也總不會覺得無趣。

　　泛舟沱江，人與舟不過一點(diǎn)，倒像只順著水流緩慢地流動，兩旁的吊腳樓往身后，往見不到的視線里消逝了。手指不自覺往水里探，清清涼涼的觸感，好像是通了人情，把一些煩惱說去。春風(fēng)楊柳岸，不久便見萬名塔，上岸之后沿著石級進(jìn)了外墻漆成紅色，很是恢弘氣派的萬壽宮。

　　進(jìn)門就見竹竿搭成的高大架子，飄著靛藍(lán)底子白紋的苗家蠟染，依著風(fēng)飛揚(yáng)。里頭在開展會，黃永玉先生的確是位頂有趣的人。“我的血是O型，誰拿去，它對誰都合適。我的心，只有我的心，親愛的故鄉(xiāng)，它是您的。”訴盡一腔赤誠的眷戀。之后走過的古城博物館、沈從文故居，讓我記憶最為深刻都不過是此處人對故鄉(xiāng)的深愛罷了。

　　也許便是如此的，鳳凰什么也不須改變，只需在飛速流轉(zhuǎn)的時光里靜默地臥著。石板巷里頭放一把小板凳賣些小工藝品的苗家婦人們，即便不光顧她們的生意，只是問路，也能得到她們親切的回應(yīng)?？搭^頂石縫間長出來的植物，無人去管，自在地生長就好，微少的陽光雨露也就成活了。古城給所有生命歲月的寬容恩慈，好讓它們循著本性生長，又或只是被治愈，被寬慰。

　　一路又往虹橋那一片走去，橋附近有座佛寺，走上長石階之后，有一片視野非常好的觀景臺，整個鳳凰城都能納入眼底。這里栽了好些樹，紅色的系帶纏繞在枝條上，隨著晚風(fēng)翻飛，那上面工工整整寫下了很多人的名字，真真切切地講了很多人的愿望。

　　同行的人到天王廟里去求福帶。我就在外面看夕陽。如同颶風(fēng)剛過，云繞成了各種形狀，顏色改變的十分迅速，從冷藍(lán)轉(zhuǎn)為橙黃。建筑物多是低矮的，瓦片織成黑色的屋頂。

　　無需其他語言，因?yàn)榍『闷痫L(fēng)，把我無數(shù)未盡的話封在嘴里，臣服于所在的一瞬。

　　至此便是我記得的所有了，大概是把整部回憶，不小心遺落在長長的臺階上，等待何日重游。

　　而鳳凰呢?

　　鳳凰依舊在世外，另一處人間詮釋著不同人對生活的最終夢想。是沱江兩岸飄出民謠的酒吧，是流過指尖清涼的江水與緩慢搖蕩的小舟，是當(dāng)?shù)厝藷崆樗实奈⑿统錆M神秘的文化。是一切歸于寂然之后，春風(fēng)過人間，此般短暫停駐的好時刻。

　　本文作者：八道 (公眾號：十二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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