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狗的故事:逃亡(2)
主人的兒女都在城里做事,他們很少回家,但隔三差五會托人捎點稀奇古怪的吃喝回來。主人吃不完,就會趁阿龍不在的時候偷偷給李奶奶送去。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鬧明白,主人一向是個光明磊落的大男人,干任何事都不拖泥帶水,可給李奶奶送東西時干嘛非得偷偷摸摸的呢?有次我實在禁不住好奇,剛要開口詢問,就挨了主人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腳:不開眼的畜生,大半夜的叫啥叫?主人的那一腳,把我要問的話硬生生地踢回了肚里。這事不知怎么的被大黃知道了,他可沒少取笑我:還博士哩,這事還用糾結(jié)嗎?你家主人和李奶奶有私情。我否定了大黃的說辭,罵他嘴里吐不出象牙。大黃信誓旦旦,說這種男女之事他見得比我多,懂得也就當(dāng)然比我多。這點我倒不懷疑,大黃的主人楊二嫂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楊二哥長年累月在外拉苦工,她倒好,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好好過日子,只知道和阿龍那些個不務(wù)正業(yè)的男人鬼混。但是,我知道,我的主人不是阿龍那樣齷齪的男人,李奶奶也不是楊二嫂那樣的賤女人。主人和李奶奶之間是清白的,這點我可以用我的狗命擔(dān)保。大黃嗆白我說:你的狗命值幾個錢?大黃那張臭嘴,我懶得和他爭論。
噢,SORRY,扯遠(yuǎn)了。還是說說我的近況吧,昨天實在饑餓難耐,就不由自主地尋到李奶奶家門口,因為我知道,善良的李奶奶總是把小花吃不完的飯菜倒在大門口的鐵鍋里,專門留著給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浪狗吃。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鐵鍋里正好有半碗酸面條。就在我狼吞虎咽之時,李奶奶那個不成器的缺德兒子給我的后腿結(jié)結(jié)實實來了一悶棍。說實話,要不是太過饑餓,憑我的警覺,阿龍是根本傷不到我的。真應(yīng)了那句“狗仗人勢”,小花那條賤狗,竟然在阿龍的指示下追著我轉(zhuǎn)了大半個村子,一點也不顧及以往的情分。小樣,老子三條腿也比你四條腿跑得快,你以為這幾年逃亡的那些路是白跑的?!
縮倦在一條幽暗的巷子里,我忍著劇痛,一邊舔舐著傷口一邊狠狠地罵著小花,間或不止一次地問自己:這條腿會不會就此廢了?
三
再次見李奶奶已經(jīng)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記得那是一個盛夏的午后,天氣異常炎熱,太陽毒辣辣地炙烤著大地,云兒怕被燒焦,嚇得藏了起來,風(fēng)也懶得吹,躲進(jìn)樹蔭地里偷懶去了 ,只有那些笨蟲子在草叢里有氣無力地叫著。歷年這樣的酷暑天氣,主人都會給我準(zhǔn)備足夠的清水,并且隔三差五給我洗個冷水澡。自主人走后,別說洗澡這種殊榮了,就連體內(nèi)補給的水分也成了問題。我飲過洼地里的臟水,喝過人畜的便液,甚至舔過草葉上的露珠。
主人剛走那兩年,我在村子里還有個棲身之地,可后來主人的兒子叫了一輛大鏟車,將主人的房屋連同我的狗窩夷為平地之后,我徹徹底底淪為活著的孤魂野鬼了。黑子曾經(jīng)邀我入伙,被我拒絕了。我對他們的行為不齒,在我的眼里,他們就是一群瘋狗。他們總是白天踩好盤子,晚上趁人熟睡時偷偷溜進(jìn)牛羊圈,對那些手無寸鐵的牲畜惡意咬殺。要知道,飼養(yǎng)這些牲畜的都是些年邁的老人,他們沒有力氣干活了,只能養(yǎng)幾頭牛幾只羊賴以生存,有的甚至只是為兒女充當(dāng)看護(hù)。黑子他們的行徑,無疑是給這些耄耋之年的老人雪上加霜。還有,他們干的這些勾當(dāng),也給我們的存亡留下了一個很大的隱患。唉,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還是看看李奶奶的鐵鍋里有沒有清水,我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喝著水了。
老遠(yuǎn),我就看見李奶奶在門口的大柳樹下納涼。我嗷叫著撲上去,李奶奶被我嚇了一跳,本能地舉起手中的拐杖,我來了個急剎車。待看清是我,李奶奶竟然激動得流淚了:小黑,是你嗎?她朝我伸出雙手,我撲進(jìn)她的懷里撒起了嬌。
“小黑,渴壞了吧?起開,我給你倒水喝。”
李奶奶站起身來,這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李奶奶消瘦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脊背弓起,好像背著一座小山。鐵青色的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兩只略顯渾濁的眼睛深深地陷進(jìn)了眼窩,兩頰也癟了進(jìn)去??粗粗业谋亲右魂囮嚢l(fā)酸。李奶奶顫巍巍地給鐵鍋里注滿了水,一邊用手輕撫著我的脊背一邊絮叨:小黑啊,多喝點,喝飽快點離開村子,別再回來了,現(xiàn)在的人啊,全瘋了。自老黑頭走后(老黑頭是我家主人),我就只有小花一個陪著說話的了。阿龍那個不孝子,把我的養(yǎng)老金揮霍完不算,還把小花賣給狗販子換酒喝了。我的小花被他們拽上車的時候都哭了。李奶奶的話,就像一把利刃直抵我的心臟。小花是曾經(jīng)仗著阿龍欺負(fù)過我,可她畢竟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起瘋過,一起鬧過,在抵御外村狗群時一起浴血奮戰(zhàn)過……
李奶奶的話繼續(xù)著:快點喝啊小黑,喝飽就離開村子,不要再回來了。你這樣每天在村子里轉(zhuǎn)悠,要是落在阿龍他們的手里就慘了。再說,你要是再回來,我恐怕也沒有力氣照顧你了,我的心臟不好,阿龍不帶我去看大夫,我感覺我快不行了。
忽然,我的第六感覺告訴我:有危險!我頭也沒回,撒腿就跑,身后,傳來李奶奶聲嘶力竭地叫喊聲:阿龍,那是小黑,你別再作孽了。
李奶奶還說了什么我沒有聽清楚。熱風(fēng)吹打在我的臉上,熱辣辣的。待我逃離阿龍的獵殺范圍,只覺得鼻翼撐得難受,胸口奇悶,那條拜阿龍所賜的殘腿也沉重得抬不起來了……
四
昨天在去張村的路上遇著黑子了,好家伙,半年不見竟然變了條狗似的,又粗又壯的體型近似于臃腫,一身毛發(fā)烏黑發(fā)亮,像擦過油似的。他說他現(xiàn)在不在農(nóng)村混了,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太荒涼,不好混。
黑子說得沒錯,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移民的移民,搬遷的搬遷,戶口在本地的又大都進(jìn)城了,打工,陪讀,做生意?,F(xiàn)在,農(nóng)村剩下的全是些靠政府救濟(jì)過日子的懶漢和一些老年人。黑子又說了,他現(xiàn)在在城里混了,城里只要會躲避車輛,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又不擔(dān)心遭人追殺。最后黑子邀我和他一起進(jìn)城去混,黑子說:博士,走吧,寧做城里的狗,不做鄉(xiāng)里的有(指富豪)!我的心,被黑子說得蠢蠢欲動了。但我當(dāng)時還不能跟他走,我還有未了的心愿。我要找到阿美,還要多陪李奶奶說說話,她太孤獨了。黑子斜睨著看了我一眼,不屑地冷哼一聲:情種!李奶奶心臟病突發(fā),已經(jīng)死了,今天是她的頭七,你不知道?
關(guān)于狗的故事:逃亡(2)
下一篇:真實的生活微小說:這是通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