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生活故事:隔壁老王
隔壁老王又來了,是沖著老板娘來的。
這個五十歲不到的男人,頭發(fā)卻長得吝嗇,“四周鐵絲網(wǎng),中間籃球場”,讓人覺著衰敗蕭瑟;再加上身體有一部分率先富起來,中部崛起,傲視其他地區(qū),走路如孕,整體看來,頗有些頹廢老態(tài)了。
下午四點多,“川之味”里沒有食客, 老王常過來坐,也不住地瞟吧臺。老板娘正低頭算賬,安排晚上的生意。我和其他幾個伙計在這時候事不多,是老王的忠實聽眾,常聽這個鰥居男人講些奇聞軼事。
早些年老王做泥瓦工,天南海北的跑,干水磨石的活。他還出過國,到尼日利亞、越南、斯里蘭卡等國家都做過事,是真正的“磨洋工”。憑著到處打工的積蓄,他很早在這小城買了房,還出租門面,“川之味”就是老板娘租他的房子。進(jìn)城沒幾年他老婆就得病去世,他再也不外出了,買輛小貨車做點事,慢慢拉扯大了兩個孩子。
我們這些伙計平時端著笑容侍候食客,臉部肌肉僵硬。只有老王來了,講些有枝有葉、有文有武、葷素搭配的故事,才可以真正放松。老板娘因為前幾年離婚了,獨自一人打理“川之味”的生意,很少有心情聽他說話。但也偶爾過來聽聽,老王見了,越發(fā)講得起勁。
最有趣的是“七天也是八天,八天也是八天”的故事。廿多年前,老王在甘肅做事。那時他老婆還在農(nóng)村,在家?guī)蓚€孩子。他大半年沒有回家,工地又在僻遠(yuǎn)荒涼的地方,別說女人,連個雌性動物也見不著。老王自是想老婆到了一點就著的地步,實在忍不住就掛電話家里,算計好路程,說是第七天就可以到家。
當(dāng)年交通不算便利,轉(zhuǎn)車麻煩,路途又遙遠(yuǎn),盡管老王懷著一顆火急火燎想老婆的心,七顛八簸,緊趕急趕,但還是在第七天凌晨到的家。
他老婆開了燈,把老王迎進(jìn)了門,接著又去灶上忙活了。她知道男人的秉性,急性子想著回家,又舍不得錢,肯定沒吃。老王心里刺撓,急著想親熱,他老婆卻遞上了臉盆、毛巾讓他洗洗風(fēng)塵。他接過來,眼睜睜地看她做吃的去了,也沒一點法子。
廚房里叮當(dāng)響,香氣彌散,兩個孩子都被吵醒了。見了老王,撒了歡蹦起來,左親右抱,高興極了。她老婆把吃的端上桌,一家人歡歡喜喜,說說笑笑,很是熱鬧。等再開了門,天已大亮。左鄰右舍的都來招呼,他自己東家走動,西家串門,絮叨絮叨,一天一晃就過了。
我打趣地問老王,你們什么時候親熱的。老王長嘆一聲,對我說:“唉……阿晨,我是想著早一天,結(jié)果還是第八天。七天也是八天,八天也是八天,好多事,急不來的。”眾伙計看著我,哈哈大笑。
在沒有老婆的日子里,老王迷戀酒。他經(jīng)常到這“川之味”里喝酒,在下午四點的時候。他尋思這時人少,既不影響生意,又有機會接觸老板娘。一進(jìn)門就喊我:“阿晨,老樣兒!”我就拿了一小瓶“郎小二”,一盤“三絲黃瓜”給他,他慢慢喝起來。如果沒有見著老板娘,就一定會問我:“阿晨,你家老板娘呢?”
大概是喝酒和拉貨的緣故,再加上健談,好結(jié)交,老王認(rèn)得很多人。他總是介紹生意到店里來,老板娘嘴上不說,心里卻是知道的。有一回,老板娘跟我說:“阿晨,老王這個人看著粗糙,其實也……”我打斷了她的話,急急地說:“是啊,是啊。”“我都沒說什么,你說什么是是的?”老板娘白了我一眼。
老王表哥的孩子結(jié)婚,老王就攛掇婚宴在“川之味”辦的,二十多桌。那天,菜上了十二三道菜的時候,老王在座位上大叫:“表哥,怎么只有八道菜?”一桌人面面相覷,狐疑不定。
他表哥是個實在人,趕忙跑過來:“莫急,莫急,還有菜,還有菜。”還一個勁兒的賠笑:“人多客多,招待不周,怠慢了怠慢了。”
老板娘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老王的身后,白了一眼老王說:“什么七道菜八道菜,不就是沒有九(酒)嗎?是我們疏忽,拿了飲料,酒忘拿了。就你好喝,就你聰明!”老板娘一頓數(shù)落,大家哈哈大笑,老王反倒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臘月里的一天,老板娘叫住我,說:“阿晨,店里要去進(jìn)點山貨,你去問問老王,看他愿不愿意去拉。”我打電話老王,老王樂不可支,滿口答應(yīng)了。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老王這破貨車,拉了滿滿一車山貨。有土雞蛋、干竹筍、土豬肉、野兔子,還有活蹦亂跳的雞、鵝、鴨子等。許是收的貨扎實,老板娘心情愉悅,興高采烈地和坐一排的老王說話。老王自是更高興,破貨車開得更顛了。我坐在第二排,聽后面雞鵝鴨的合唱,插不上話,心里想,下回是鐵定不來了。
當(dāng)山影樹林呼呼往后倒退的時候,我看到了對面刺眼的燈光,聽到了老王的驚呼:“完了!完了!”隨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病房里。老王坐在床邊,看著我醒來,笑呵呵地說:“沒事了,你沒事了。”我問老板娘怎么樣了,老王說:“不大嚴(yán)重,在隔壁,就是頭撞破了。”
老王向我講了事情經(jīng)過:那天下山,土路狹窄,為了避讓上山的車輛,他選擇了將車撞向山嘴。側(cè)翻后,他自己僅受了點輕傷,我是劃傷手部臉部,老板娘的頭撞破了,似乎有點輕微腦震蕩。至于山貨,是真正的雞飛蛋打?;畹某撕谝固佣萆搅郑瑹o處搜尋;不會動的,也殘破不全。更不堪的是,許多都被機油汽油污染了。
不幾天,我出院了??匆娎贤鯐r,他正往醫(yī)院里送雞湯,我笑問:“老王,老板娘這回?fù)p失大了,看你怎么賠?”老王抱著保溫瓶,嘿嘿一笑:“確實賠不了,那只有以身相許了喔。”
大年初一,老王在家里打電話給我拜年。寒暄后,我問他和老板娘進(jìn)展怎么樣了。電話那頭的老王壓低聲音,故作玄虛地說:“七天也是八天,八天也是八天,急不來的。”
但是,我在電話里分明聽到了熟悉的老板娘的聲音:“就你聰明!快點,遞個盤子過來!”
這個老王,故意讓我聽見的吧。
【本文作者:風(fēng)起】
本文為原創(chuàng)文章,版權(quán)歸作者所有,未經(jīng)授權(quán)不得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