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古橋的隨筆:古橋,還有小溪(2)
很多時候對岸沙丘上的蘆葦叢又是水后的另一個好去處。
這里的蘆葦五六米高度,大的比網(wǎng)球拍還要粗哩。卻不像嘉興水邊長出的蘆葦,纖細婀娜。同一種植物,有著兩樣長勢,這似乎就決定了它們的用途,嘉興的這種細小而活潑的神態(tài)更多地成了文人墨客取于文章和繪畫的題材,而瑤山的這種粗大憨實的體態(tài)除了用于農(nóng)事也成了我們小孩子的玩具。做根“金箍棒”扎條“雙節(jié)棍”。不過這里最耐人樂趣的要數(shù)在蘆葦叢里搭小屋了。粗的當柱子,做橫梁,摘下葉子蓋房頂,撿些扁平的石頭鋪地磚,東一間,西一間,斬出一條小道連通連,打起“泥仗”來當?shù)氐蓝恪S挚恐?,游累了就到小屋里休息一會兒,吃點自家?guī)淼蔫凌税√易邮裁吹?。不過這中間去抓個魚倒也是我們常做的。
方平,這個時候他總是背著他爸爸上工地用的大錘,在淺灘的水域里追逐。這不稀奇,這是流行于我們瑤山的一種捕魚法。要知道在追逐時,魚受驚會躲到石頭下面,然后揮舞手中的大錘砸石頭,這樣石塊下的小魚就壓死或者震暈。當然我們這些沒帶錘子的人,會直接徒手從石塊的兩邊摸進,將魚夾在指間,捏出來。不過這種方式還是有一定風險的。魚兒會在你移動石頭的瞬間從前端或者后面溜開。當然石塊下也可能藏著一只螃蟹,抑或盤著一條水蛇,好在大多數(shù)的水蛇是無毒且膽小的。螃蟹會把我們的手指鉗得通紅,而水蛇的突然出現(xiàn),把我們嚇得來不及收腳就一屁股癱坐在水里了。
于是另一個伙伴長順他的抓魚秘法是裝“魚簾”。
興許好多人不曾見過,我們瑤山的后來者見到的也都是四根條子將紗布或者窗紗圍成一個框。先時不曾有“窗紗”尼龍繩這樣的工業(yè)產(chǎn)品,都是用竹子制成的細條,瑤山話中說成“篾絲”。然后編成形似做“壽司”的竹簾,區(qū)別只在篾絲更粗細,外形更大些,像窗簾,不過我們本地人不識簾字,卻把它念成“梁”,相必是訛音罷。
長順一到夏天暑假,喜歡打赤膊,留一條短褲,然后終日泡在小溪里,“經(jīng)營”他的“魚簾”。他會選擇在水流適中的淺灘水域,然后用石塊壘處兩條相對的小堤,呈喇叭狀,“魚簾”裝在下游,留出一定的落差,水流順著小堤全部匯到“喇叭”內(nèi),最后沖到“魚簾”里。魚喜歡跟著水流走,只顧游,卻不知道下游的陷井。水從“魚簾”的篾條縫里出去了,魚被晾在了“魚簾”上,任憑魚翻身跳躍,也逃不出“魚簾”。父輩們說,魚就是這樣被騙氣死的,所以死不瞑目。你可曾見過死了閉眼的魚?
到了次日清晨掀開蓋在“魚簾”上的蘆葦葉,滿眼的石斑魚,竹葉魚,昂刺魚,吸壁魚,椎魚,鰻魚,鉆沙子魚,沙鰍······在你眼前亂跳,那是一種怎么樣的歡喜和欣羨哦!
然后我們會在蘆葦屋里生起火,架起蘆葦桿烤魚吃。年長有經(jīng)驗的是主廚,我們這些小屁孩就負責撿干柴火。細心的姑娘會帶點調(diào)料灌點辣醬。于是蘆葦叢里會零星升起青煙,帶著魚香,攜著辣醬的挑逗隨著遠來的風吹散開去,惹饞了田間的叔伯。
到后來,小溪的主人換了。好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或許能認識他們的大人,然后吃力地做點聯(lián)系,那個是三麻雀的孫子?這是王平的兒子?那她呢?是小英的女兒?不過暑假回家,我還是會到橋下的石埠上呆上很長一段時間的,不僅是因為習習的涼風,也可以把腳泡在流動的溪水里,躺在橋墩的大基石上看書,現(xiàn)在習慣在睡前躺在床上看會兒書,怕是那時落下的病根吧??吹轿恼陆^美處大聲念幾句,讓詩意爬滿古橋的每一個縫隙,最后就枕著潺潺的水聲慢慢進入夢鄉(xiāng)。
再后來就看不到有人在小溪里游泳了,也難見到惹人饞涎的魚了,淺灘看不到我們的身影,被野草擠在沙塵下,清理河道的火把蘆葦叢燒焦了,也燒壞了我的回憶,變得破碎模糊。而我只在橋這邊往那頭的石埠上望望,書夾在腋下,我躺過的大石頭裹上了上次洪水后留下的垃圾。
再后來······
“寶寶,你小心點!”
我順著聲音看去,兒子和他媽在不遠處的沙丘上。一個在很專注地撥弄手機,一個一直在認真地去把幾塊石頭壘成一堆,我卻猜不出他想建造什么。
“回家吧,媽打電話來了!”
孩子媽朝我這邊喊來。
望著她給孩子整理衣褲,山頭的余暉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我縮回腳,踩過石上隨著水流搖曳的青苔,滑滑的。就像飄動著我的思愁,滾落滑滑的淚。
本文作者:鄭建鵬(微信公眾號:南湖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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