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張國榮的文章3篇
紀念張國榮的文章 你若尚在場,春天該很好
四月一日,是哥哥張國榮離開我們的日子!你若尚在場,春天該很好。短短的八個字,恨不得用整整十年的思念和慢慢五十六年的記憶老作答??傆腥苏f,他那么早去世也好,記憶里都是美好年華。只是多么想得到他安然老去!縱使皺紋白發(fā),歲月不饒人??v使遠走他鄉(xiāng),此生不復(fù)見??上КF(xiàn)在想到你只能信一句;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最愛哥哥這句!猶記小時候哥哥的倩女幽魂,那個風(fēng)度翩翩的書生寧采臣;和女鬼聶小倩曲折的人鬼戀,是那么的唯美那么的感人。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能夠很自在地游蕩人間,是很快樂是事情。這個自在,包含了所有的喜怒哀樂。
這就是聶小倩身上的縮影!黎明請你不要來,就讓夢幻今晚永遠存在。留此刻的一片真,伴傾心的這份愛。命令靈魂迎入進來,請你換黎明不要再不要來?,F(xiàn)在浪漫感覺放我浮世外。而清風(fēng)的溫馨,在冷雨中送熱愛。默默讓癡情突破障礙,不許紅日,教人分開。悠悠良夜不要變改。請你命黎明不必要再顯姿彩,現(xiàn)在夢幻詩意永遠難替代。
風(fēng)再起的時,默默的這心不再計較與奔馳。我縱要依依帶淚歸去也愿意,珍貴歲月里,尋覓我心中的詩。
往事怎可不提,人生雖有風(fēng)雨??v然記憶抹不去,愛哥哥永在心里。真的忘不了過去,讓明天好好繼續(xù)。十年前,2003年4月1日,張國榮在香港縱身一躍,剎那間與他愛他的人永別。十年來,每年的這個時候,人們都會為他舉辦各種悼念活動。
當年的他選擇了做一只一輩子只落地一次的“無腳鳥”,飛向他覺得更幸福的那個世界。也許他并不知道,他留下來的聲音、畫面在現(xiàn)世從未中斷。十年似乎只是昨日一瞬,張國榮這個名字已經(jīng)不再是三個字那么簡單,已經(jīng)成了一種情懷,成為無數(shù)人心頭溫暖的一抹嫣紅。
他是一位在歌壇和影壇都取得很高成就的歌手、演員和音樂人。他是一位不但達到演藝界巔峰地位,而且屹立二十年不見褪色的亞洲頂級巨星。他是一位嚴謹、敬業(yè)、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水準并作出了卓越貢獻的藝術(shù)家。他是一位以非凡的品位和藝術(shù)成就,從十幾年前就被尊為傳奇的全能藝人。他是一位善良、寬容、堅強、熱誠、令所有接觸過的人都贊不絕口的好人。
人們記得他,人們懷念他,因為他感人的作品。人們追捧張國榮,因為他迷倒眾生的歌曲。張國榮的離去,提醒今天的我們,要珍愛生命。生命是那樣的脆弱,只在一瞬間,就可能灰飛煙滅。無論窮富,無論成就高低,每個人都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所以我們應(yīng)該充滿自信。
生命很短暫,我們應(yīng)該在拼搏、奮斗的同時注重勞逸結(jié)合,注重享受生命本身的美。有這種心態(tài),我們才能發(fā)現(xiàn),即便一個小小的成就也能帶給我們滿足感。我們應(yīng)該知足常樂,不要總是跟別人比,那樣只會讓自己活得很累。
紀念張國榮的文章 這么近,那么遠
---謹此薄筆紀念張國榮逝世9周年
已在書桌前抽出半晌,卻久久難以下筆成言。在這浮華世上,將永難再尋你蹤跡,而我,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在廖無幾人的教室里,才覺心的邊緣與你如此接近,與你作最深刻的共鳴與溝通.....
“時候已經(jīng)不早,要永別,忍多一秒已做到。”(《陪你倒數(shù)》)。2003年4月1日下午6點41分,張國榮已經(jīng)在文華酒店24樓健身室外的露臺上徘徊了1個多小時。歌詞僅僅是歌詞,卻如讖語一樣對應(yīng)著張國榮此時此刻的心境。在這段時間里,他給很多的朋友都打了電話,他還跟自己的一位朋友傾訴,他患抑郁癥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日子過得很辛苦,他還感激他的同性戀人唐先生和其他好友對他的照顧,最后他提到他需要時間來醫(yī)治自己。他需要時間。
時間是不等人的。這是電影《暴雨將至》里修道院的神父說的一句話。此刻的張國榮最無法忍耐的就是時間,如果時間靜止,他或許可以度過這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時刻。文華酒店之下的美麗香港,黃昏已經(jīng)漸漸來臨。疲憊的張國榮一個人呆在半空中,輕如鴻毛,他感覺不到生命的重量了。與此同時,跟張國榮在娛樂圈搭檔近20年的經(jīng)理人陳淑芬正在樓下咖啡廳等他;他的同性戀人唐先生在家里等著張國榮開車接他一起去打羽毛球。時間梗阻在那里,好像塞車了一樣,大家都需要漫長的等待,才能抵達。
24樓,一個很高的地方,張國榮選擇了這個高度一躍而下,是否要告訴人們高處不勝寒呢?他仿佛折翼的天使,自天堂而來,回到天堂去??梢韵胂螅谲S下那一刻的表情:雙眼緊閉,眉頭輕鎖,好像要把所有的傷痛都鎖在心中,隨著肉體帶離這個世界。
有多少至愛親朋為你遺憾嘆息。而我,則佩服你的勇敢,原諒你對生活的懦弱,因為感同身受,我了解絕望與厭倦的力量;我了解孤獨與哀痛的力量;我了解茫然與無奈的力量。當黑暗籠罩的太久,那么再亮的太陽也無法驅(qū)除陰影,也許在困惑者的心里,生與死的跨越就是如此簡單,就像愚人節(jié)里的真實,蒼茫而又清晰。
去看老電影,膠片中的你依舊風(fēng)華絕優(yōu);去看舊照片,遺照中的你笑容依然溫暖真摯;去聽舊唱片,歌聲中的你依然深情款款。
喜歡張國榮,是因為他的兩部電影:《霸王別姬》、《阿飛正傳》。
看《霸王別姬》的時候,我忍不住掉淚了,為了程蝶衣,也為了那個社會。扭曲的人性,慘淡的人生??讘c東說:真正了解中國人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毛澤東,一個是魯迅。魯迅曾這樣說,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是個盡頭。
張國榮不是那種一夜成名或橫空出世的泡沫明星。他的演藝人生充滿荊棘和坎坷。有人為了鼓勵新人曾說:張國榮也要十年才有今天。
在《阿飛正傳》里,旭仔固執(zhí)地尋找自己的親生母親,為此,他不惜傷害自己的養(yǎng)母以及他生命中出現(xiàn)的每個女人。他用游戲的方式來追逐自己的感情,用遺忘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珍藏。可等他找到親生母親時,母親卻不肯出來相認。這無疑是對他以為的有價值有意義的東西的諷刺。影片里有一段決絕且極度驕傲的旁白:“我知道身后有一雙眼睛盯著我,但是我一定不會回頭的。我只不過要看看她,看看她的樣子。既然她不會給我機會,我亦不會給她這機會。”這一段由常規(guī)格數(shù)變?yōu)楦咚贁z影的鏡頭也成為張國榮靈柩告別儀式上播放的短片中的最后一個鏡頭,令人回味無窮,感慨萬千,張國榮究竟是任性地走了,而且沒有回頭。
許多人在謾罵他,理由無非是他是同性戀,變態(tài),不男不女??陀^地講,這些人說的都是事實,只不過用了一些刻毒的詞句。其實,對他,如果不用這些虛無縹緲的刻毒詞句,就找不出什么可罵的了。在紛雜的娛樂圈里,他有著幾近完美的品德,不酗酒,不吸毒,不磕藥,不飆車(被狗仔隊追急了的那次除外),不打架,不泡妞,不偷,不搶,不嫖,不賭,不傷害任何人,梁朝偉說:“他連說臟話都那么有氣質(zhì)。”他唯一的罪過就是,沾上了同性戀這個在國人眼中十惡不赦的字眼。
我聽人家說,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呀飛,飛得累了就睡在風(fēng)里。這種鳥一輩子才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時候。
1956年9月12日,呱呱墜地的十仔發(fā)出了他在人世間的第一聲啼哭,張國榮的人生從此開始
紀念張國榮的文章 緬懷哥哥
在二零零三年的四月里,我們失去了張國榮。
我們,是指中國人,或者華人世界,或者更多認同張國榮的人們。而生活在大陸的我們,是在事件發(fā)生之后,才驀然發(fā)現(xiàn),那個以“程蝶衣”的名字起步,走進大陸文化生活的張國榮,已于不知不覺之中,潛入了自己的心里。許多人從四月里開始,一步步地走近張國榮,感受著他的精神氣息同時感受著自我的生命,而一個頗為特殊的情境是:傳媒的誠懇與熱忱,始終與我們的感受同步――共同去紀念一個香港的藝人。借助傳媒,借助網(wǎng)絡(luò),也借助那些較早了解并愛惜張國榮的人們蘊蓄既久而突然迸發(fā)的鋪天蓋地的激情,你可以在一個被猝然壓縮的時空中去收取方方面面的信息。于是,我們見到了在電影輝煌之外的張國榮,見到了他的歌藝與舞臺經(jīng)典,見到了他的智慧與善良,他豐富的個性與傳奇般的真誠的人生歷程。我們重新認識并討論他的藝術(shù)成就、體味著他的人格力量、揣摩他所抵達的精神層次與生存的境界??梢哉f,是在這個憂郁的四月里,在sars的危逼下,在對生命意義的反思之中,我們開始認識了,一個叫做“張國榮”的香港人。
這里有香港《亞洲周刊》刊載胡恩威先生的一篇評論,文中言道:張國榮去世成為華人社會的一件大事,受到兩岸三地的傳媒高度重視,儼然成為一次“國家事件 ”(引號為原文所加)。文中提及,非典型肺炎危機是天災(zāi),但張國榮的突然去世對香港人的心理打擊,比天災(zāi)還要嚴重。因為,張國榮二十六年的演藝生涯是一個香港傳奇,而“現(xiàn)在的香港娛樂事業(yè),已經(jīng)很難容納像張國榮這種重視個人尊嚴和追求完美的藝術(shù)工作者了。”文中的批評有一種肅然的自我反思:“香港傳媒在張國榮去世事件中的表現(xiàn),出奇地有節(jié)制。……在電視上,也看見很多記者一邊哭一邊在報道,他們都收起以前那種輕佻的嘴臉。”而“中國內(nèi)地傳媒的張國榮特輯資料詳盡,文章分析深入,是感性和理性的結(jié)合。”(胡恩威:香港流行文化的力量)。另一個引人注意的事件是,香港浸會大學(xué)主持的《拉闊文化計劃》,曾于四月三十日舉辦了一個題為“‘不忍遠離 張國榮’──追憶張國榮的藝術(shù)生命”的紀念晚會,晚會的議題中表達了這樣的意念:“抱著藝術(shù)表演理念去觸摸人性心靈、推動大同社會意識的”張國榮,“在光影中、舞臺上、音樂世界及現(xiàn)實生活里要大家共鳴的精神層次,我們是要認真的領(lǐng)會、探討及宣揚的。”在為晚會制作的網(wǎng)頁上,也記載著這樣的文字:“適逢新浪網(wǎng)舉辦了一個名為‘心目中的中國十大文化偶像選舉’,大眾對哥哥在社會、文化上的價值及影響力未有一致認同,事件更反映了部份人對哥哥作品的膚淺認識。”網(wǎng)頁的制作者聲明:“感謝眾位學(xué)者對哥哥的藝術(shù)生命的表揚,引領(lǐng)我們朝這方向走。”在港人眾多的紀念文章中,我們還可以尋到林奕華的《張看,看張》中深情而不失犀利的理性文字,林沛理對“演員作者”概念的推出和闡釋,梁文道關(guān)于“長情同志”的精彩點評,以及董橋《最后一個西關(guān)大少》中的斯文、艷麗,濃郁的文化氣息。
在張離去的數(shù)月之中,在sars肆虐的艱險背景下,包括媒體、藝術(shù)家、作家、文化評論家在內(nèi)的香港文化界乃至學(xué)界,對張國榮先生的尊重、對張的辭世這一事件的重視程度及其嚴肅態(tài)度,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然而,在大陸的文化圈中,我們卻分明感受到一種局促與尷尬。
因著電影《霸王別姬》的緣分,張國榮進入大陸的文化圈,以此開始,他感染了所有接觸過他的人,――我們從眾多的回憶文字中獲取了這樣的信息,這些文字承載著書寫者們的一往情深。這是心與心的交流,這是對張國榮的品質(zhì)的回饋。但同時,或許不那么有趣的是,我們聽到了一種奇怪的“重音”,一種“難言之隱”。眾多的文字既充滿敬意,卻欲言又止。呑呑吐吐,遮遮掩掩,矜持得可以。“人都那樣了,還讓我們說什么!”真的可以因此沉默么?更令人奇怪的是,近年來熱熱鬧鬧的大陸文化批評,于此卻呈現(xiàn)出了一種曖昧的麻木與寂寥。唯一可以見到的,是社會學(xué)者李銀河的一篇短文,她討論了張國榮的“生活姿態(tài)”,將其稱作“奇妙新世界的報春鳥”,作為她近年譯介的西方“酷兒理論”在中國的一個應(yīng)答。當新浪網(wǎng)等多家媒體舉辦的“文化偶像選舉”之時,有學(xué)者將該選舉活動稱作含義豐富的“ 社會征候”,或者,這的確是一個時代“征候群”,在被文化批評家們用來診查“大眾文化”的同時,也可以嘗試著診查一下“診查者”自身。選舉中,張國榮的入圍提名和高票獲選成為爭論的焦點,而像“魯迅與張國榮”、“張國榮挑戰(zhàn)魯迅”等一類的表述,則凸顯了“二元分立”中暗含的等級與霸權(quán),傳遞出一種戲弄的意味。可以說,張國榮在“文化偶像選舉”事件中,重復(fù)了他在“金像獎”與“金馬獎”上屢屢遭遇的命運:有提名,卻缺乏真實的評價?;蛟S,是因著那些“榮迷” 們的決心,出自敬意又唯恐傷害,小心翼翼、左顧右盼,矛盾重重又義無反顧地,最終將他推上了這個冷酷的“看臺”,但我們更為看重的是,在“四月”之后的張國榮,其被提名而最終獲選的過程,究竟承載了多少民眾心理的接受與敬重?在爭論中,也能見到一些帶有相當知識含量的討論,真誠而富有理性的批評,像這樣的終局點評可謂精彩而又機智:“推選十大偶像,一般前五名都是經(jīng)典的。從第六名開始往往就‘舉賢不避親’了。張國榮無疑是當今的優(yōu)秀藝術(shù)家,剛剛含恨辭世也令人扼腕痛惜。”然而更多的,是學(xué)者們,包括那些文化研究者、影像藝術(shù)研究者的沉默。這沉默顯然是在質(zhì)疑“選舉”的合法性,但這沉默,更深層地,是大陸藝術(shù)界對張國榮事件的“矜持”態(tài)度的延續(xù)。
于是我們發(fā)現(xiàn):面對張國榮,大陸的文化批評,竟然失語。
沉默,是因為張國榮的份量不夠、成就不及,還是其它?是他不能“與魯迅比肩”,還是因為“更具文化符號意義的藝人還有很多”?我想,理由可能會更多。曾幾何時,我們才見到對金庸的堂皇評價,周星馳也以文化英雄的形象登上了北大講堂,我們還見到崔健的歌詞成為“新詩”經(jīng)典,――流行文化被精英文化所收編,似乎已不是什么麻煩事兒。但為什么,對張國榮,一個在20世紀中國最典型的文化市場中始終不懈地堅持藝術(shù)追求,并以自身的真誠敬業(yè)、才華悟性而達到一種崇高境界的人,如此吝言,如此的矜持。
許多日子以來,我一直在躬身自問:我們真的有必要針對張國榮發(fā)言么?他的價值、他的存在意義究竟應(yīng)當該如何定位?這件事情真的那么重要么?就發(fā)言者個人而言,發(fā)言與否也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不能忍受“這種”沉默。重要的是我們深切地感受到沉默的背后那種曖昧莫明的性質(zhì),感受到在沉默中豐富的蘊藏。
有人說,無論如何,不可能繞過張國榮去解讀香港的流行文化,而“香港流行文化已經(jīng)成為中國文化基因的一部分”,甚至可以稱作“中國流行文化的工業(yè)中心”。有說他是香港演藝圈中的No.1,是香港打入世界文化市場的一個“品牌”。我想說,對當代中國文化的解讀,已成為“文化符號”的張國榮,確實具有相當?shù)臐摿Γ懈嗟?ldquo;側(cè)面”,并將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展示出更多的“不可失去”、“不可繞過”。然而,在新世紀剛剛展開的時候,面對這樣一個具有深層震懾能量的“國家事件”,一個承載著新鮮的生命活力的文化現(xiàn)象,面對著張國榮以其多元文化價值帶來的挑戰(zhàn),我們見到的是大陸文化批評的窘迫與蒼白:在張國榮面前無言以對。我們的批評呈現(xiàn)了“失語癥”,迷失了批評規(guī)則,喪失了批判的能力?;蛘?,這是對批評能力、批評權(quán)力、批評意識的有意的放棄。
張國榮的藝術(shù)表演“近于完美”,是一個“偉大的藝術(shù)家”,――這樣一個基本的評價似乎已成為共識。他在多個領(lǐng)域里的突出成就,他作為“演員作者”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他極富個性的藝術(shù)理念及源源不絕的創(chuàng)造能力……在在都見證著這個香港的“傳奇”。深入考察張的藝術(shù)成就并非本文的主旨,我們面對的問題或許是:在什么意義上,張國榮可以被稱作“文化符號”?或者說,迄今為止,我們可能在那些層面上,讀解“藝術(shù)家張國榮”這個詞組,帶給我們的文化思考與啟示?
應(yīng)當承認,由于文化的隔閡,由于他本人的低調(diào),至今我們對他仍所知甚少。但我們相信,在他低垂的眼簾下,擁有最為本色的人格力量,擁有挑戰(zhàn)規(guī)范創(chuàng)造自由的強悍能量。而他在戲夢人生中的真誠出演、心靈對話,則啟動著我們對于生存乃至死亡的反思。
記得鳳凰衛(wèi)視在4月8日追悼張國榮的專題里,主持人對他的評價,選擇了一個平實、安全的起點:美麗、善良、真實。這是一個非常質(zhì)樸的評價,這種評價風(fēng)格貼近張的生命本色。但今天看來,它卻無意中觸動了一個深層的結(jié)構(gòu):真、善、美。對真善美的追求和所達的境界,代表了我們心中的張的形象與意義的本質(zhì)。張國榮是在他所投身的藝術(shù)事業(yè)中,充滿善意地擁抱世界,又以一種驚人的坦然,面對真相,探問真理。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還需要對“老實人”加以界定的話,張國榮就是。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他正視心靈、直面人生的勇氣和力度,令人敬佩,亦令人感慨。在這一點上,他與魯迅相通。他以高貴、優(yōu)雅的姿態(tài),在微笑與凝視中,獨自抗拒著來自任何方向的霸權(quán)與壓力。他從不諱言自身的浮淺或局限,而承認浮淺,才是他的智慧與深刻。張國榮對“善”的原則,有一種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令人誠服的維護與堅守,這給他的個人形象乃至藝術(shù)形象都帶來某種“神圣”的意味。在生活中,在舞臺上,人們感嘆他人性的、溫暖的一面,而像在《色情男女》、《春光乍泄》中的表演,那種藝術(shù)、道德、真實的純凈感,令他做到“化腐朽為神奇”,令他以“扭轉(zhuǎn)乾坤”的定力,將自己都不愿認同的“仆街仔”何寶榮,演繹得深情入骨,超凡脫俗。追求唯美的張國榮無意中打破了唯美主義歷來推崇的“美、善對峙”的藝術(shù)規(guī)則:美不一定以泯滅善為代價才能實現(xiàn)突破,在更深的層次上,至美與至善將相互融合。
在張國榮帶給我們的諸多反思中,對“善”的理解變得頗有意味:一個并不承載“啟蒙”使命的普通藝人,生活在以私人利益為軸心的文明秩序中,可以于功利之外,孤獨地,只為著自己的“心”,去追尋純真的善。可以站在時尚的前沿,用前衛(wèi)的甚至頹靡的形式,不懈地傳遞出熨帖靈魂的“善”的信息。他無意尋求官方的“命名”,也不刻意辯駁輿論中的歪曲,他只要“站在光明的角落”,守住真實,付出真誠,用“心”交流,直抵人們渴望美與善的靈魂。是什么元素結(jié)構(gòu)了他內(nèi)在的自律性?是類似韋伯所言的“新教倫理”之精神?是超越了時代和政治樊籬的偉大的傳統(tǒng)文明?是面對幻變?nèi)松纳钏寂c頓悟?張國榮是香港的“楚門”,――一個在公眾的目光中成長的人,眾人的目光塑造了他,而他也重塑了這大眾的目光。他是怎樣在一個囹圄的世界中堅守住個人的自由,堅持并完善著一種倫理的原則?有人說,他是上帝賜予的“尤物”,但我們更愿意相信是他對人格境界的不懈追求,因為,難得他一次次地超越自我,不畏艱險,引領(lǐng)潮流。
張國榮挑戰(zhàn)規(guī)范的能量引人注目,而事實上,他的出現(xiàn),改寫乃至顛覆了我們自以為熟知的許多概念。伴隨著張國榮的去世,“傳奇 ”、“偶像”、“流行文化”乃至“藝術(shù)”、“尊嚴”等一批詞語,在更深的層面上被讀解、被發(fā)掘。“傳奇”一詞在張國榮那里,不再是一個好萊塢式的起承轉(zhuǎn)合的美麗故事,而成為對“平凡的現(xiàn)代生活”的沉重質(zhì)疑,對人文理想的悲劇性守護。張國榮的個性無疑是豐富而深邃的,他有著多層次的可解釋性,他的智慧與真誠注定了他的復(fù)雜多義。他注定要占領(lǐng)矛盾的兩極,―― “雙極性”是他重要的精神特征。他前衛(wèi)而又傳統(tǒng),柔韌而又剛烈,直率而又內(nèi)向,憂郁而又飛揚,……人們用多種悖論式的語句來描述他性格中的悖論,描述他藝術(shù)中的人性蘊含和時代精神。豐富深邃的個性與他的藝術(shù)形象融為一體,魅力無窮。林沛理先生在提出他的“演員作者”的概念時,這樣寫道:“作為一個浪漫象征、一個文化符號、一個表演藝人,張國榮之所以引人入勝,在于他的曖昧矛盾和不可捉摸。” 我們不能忘卻他在“跨越97演唱會”上,在一曲“紅”的表演中,那挑逗與冷傲同在的眼神,于頹靡中蘊藏堅毅的舞姿,那是一次巴赫金式的“復(fù)調(diào)”藝術(shù)的充分演示,舉手投足之間,解構(gòu)著觀眾獵奇式的心理期待,傳遞著生命深層的痛楚,散發(fā)著難以言說的美麗。我們更不能忽略,是他以另類的、邊緣化的表演風(fēng)格,既挑戰(zhàn)了“主流”,也挑戰(zhàn)了“大眾”,在駁雜的流行文化中堅守著人性的尊嚴,和對“純粹藝術(shù)”的追求。張國榮給予我們的啟示之一是:對“美”的偏見,常常是人性的一個誤區(qū),而人們在美的天性面前的自我迷失,會有復(fù)雜的心理含義。我們看到,“美麗”,儼然成了人們抗拒張國榮的一個理由,正如他的一首歌名:“怪你過分美麗”。而他卻始終以驚人的坦率和精微的分寸感,揭開我們在文化面具之下,對美麗、性別、性感等人性問題的微妙閃躲與心理訴求。他的表演亦因之而成為健康、自由、人道的美麗的隱喻,成為人們面對新的社會焦慮之時,心靈的棲息之地。
勿庸諱言,張國榮的性取向,他對“愛”的理解與執(zhí)著,至今仍是“張國榮傳奇”中最難破解的密碼,是他被冠以“超凡脫俗”、“飽受爭議”的潛臺詞。生活于“愛情規(guī)范”之中的人們,可以善意地去“理解”和“寬容”同性戀族群的生存權(quán)力,但這種善意中卻常常暗含著等級與霸權(quán),并不具備與張的觀念對話的基礎(chǔ),更難以揣摩他所承受的生存壓力。誤解是多重的,這些誤解可能與他在舞臺上的表演同樣的曖昧莫明。張國榮曾含蓄而審慎地聲明自己是“雙性戀”者,他也曾策劃過一個自己的電影,以敘述對愛的理解?;蛟S他想說明,因著他的率性與不羈,最終能超越人類理性的自我設(shè)限,抵達人性中本真的愛。但我更愿意推測,借程蝶衣形象以自稱的“人戲不分,雌雄同在”,正是張國榮用生命構(gòu)鑄的一個意義結(jié)構(gòu)。他拒絕“程式化”的表演,拒絕“復(fù)制”藝術(shù)――拒絕“take two”,他調(diào)動自身生命的資源去創(chuàng)造藝術(shù),又在藝術(shù)創(chuàng)造中探問著生命的意義與可能,這使他成為一名罕見的“演員作者”,他甚至將個體生命的終結(jié),設(shè)計為最后的出演。他賦予了“戲夢人生”的生存狀態(tài),一種全新意義的文化反思。張國榮在其藝術(shù)理念中,明確地傳遞出相當前衛(wèi)的“后現(xiàn)代主義”的文化態(tài)度,而他又具有十分自覺的“精英”意識,認可“創(chuàng)造性”為藝術(shù)的永恒價值。如同他跨越了性別之界、人戲之分、生死之域,他也洞穿了我們關(guān)于“大眾”與“精英”的兩分壁壘,顛覆了我們對流行文化的成見――包括顛覆了我們關(guān)于“文化沙漠”的看法。如果能夠認可“文化英雄”這一概念,我想,他當之無愧。
從某種意義上說,欣賞張國榮、認識張國榮、感受張國榮,是一種奢侈,一個境界,也是一種能力,而解讀張國榮,在今天,或許是一種壓力、一種奢望,但更是一份責(zé)任。
仔細品味張國榮的辭世所引起的震蕩,將會發(fā)現(xiàn)它含有一種極為特殊的性質(zhì),即它是相當“私己化”的,它直擊著每一個個體的心靈。借用“榮迷”們的一種極致的又頗為直白的表述是:它不同于親人的離去、父母的離去、甚或精神領(lǐng)袖的辭世,而更像是:我們個體生命的一部分的流失,或升華。它是一個遙遠的而又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事件,它是一個私己的、可以觸摸的靈魂。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張國榮是以他的表演人生,同我們展開著個體的心靈對話,這其中,有著強悍的人文力量。以他說法是,他用一顆心,交出自己最好的狀態(tài),同時,他也呼吁他的觀眾,回饋一顆真誠的心。這使我們悟到:當我們說“文化符號”的時候,它也是有生命的,一如我們自己,如同我們這些平凡的人生。自四月以來,張國榮給予我們的最重要的啟示或許是,他發(fā)掘了流蕩于民間的、充溢在普通人心靈中的人文的力量。他向我們提出這樣的質(zhì)疑:為什么在我們“文化研究”中,眾多的“批評”、“闡釋”,只能是一種對他人理論的重寫?批評,是批評家們以語詞、概念為載體,探索世界、探索生命的方式,是批評家們的生存方式,在什么意義上它更是?
或許,我們的確不應(yīng)過于地“理性”化,只記得某種“理論操作”的過程,而忘記了人文學(xué)者應(yīng)當持守的“人文精神”。
亦或許,我們還可以扣問自己的心靈:面對張國榮,我們是否真的,無言以對?
謹以此文,紀念尊敬的張國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