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驥才的文章黑頭
馮驥才的文章黑頭
黑頭是馮驥才有名的文章,講的是一條懂人性的狗。下面是學(xué)習(xí)啦小編為大家整理的關(guān)于馮驥才的文章黑頭的相關(guān)資料,供您參考!
馮驥才的文章黑頭篇【1】:黑頭
這兒說的黑頭,可不是戲曲里的行當(dāng),而是一條狗的名字。這狗不一般。
黑頭是條好狗,但不是那種常說的舍命救主的忠犬、義犬,這是一條除了它再沒第二條的狗。
它剛打北大關(guān)一帶街頭那些野狗里出現(xiàn)時,還是個小崽子,太丑!一準(zhǔn)是誰家母狗下了崽,嫌它難看,扔到了這邊來。扔狗都往遠(yuǎn)處扔,狗都認(rèn)家,扔近了還會跑回來。
黑頭是條菜狗——那模樣,說它都怕臟了舌頭!白底黑花,花也沒樣兒,像爛墨點(diǎn)子,東一塊西一塊;腦袋整個是黑的,黑得看不見眼睛,只一口白牙,中間耷拉出一小截紅舌頭。不光人見人嫌,野狗們也不搭理它。
北大關(guān)頂大的商號是隆昌海貨店,專門營銷海蝦河蟹湖魚江鱉,遠(yuǎn)近馳名。店里一位老伙計(jì)商大爺,打小在隆昌當(dāng)學(xué)徒,后當(dāng)伙計(jì),干了一輩子,如今六十多歲,稱得上這店里的元老。他見黑頭皮包骨頭,瘦得可憐,便時不時叫小伙計(jì)扔塊魚頭給它。狗吃肉不吃魚,尤其不吃生魚,怕腥;但這小崽子卻領(lǐng)商大爺?shù)那?,就是不吃也咬上幾口,再朝商大爺叫兩聲,搖搖尾巴走開。這叫商大爺動了心。日子一久,有了交情,模樣丑不丑也就不礙事了。
一天商大爺下班回家,這小崽子竟跟在他后邊。商大爺家在侯家后,道兒不遠(yuǎn),黑頭一直跟著他,距離拉得不近不遠(yuǎn),也不出聲,直送他到家門口。
商大爺?shù)募沂莻€帶院兒的兩間瓦房。商大爺開門進(jìn)去,扭頭一看,黑頭就蹲在門邊的槐樹下邊一動不動地瞧著他。商大爺沒理它,關(guān)門進(jìn)屋。第二天傍晚下班回家時,黑頭不知什么時候又出來了,又是一直跟著商大爺,不聲不響送商大爺回家。一連三天,商大爺明白這小崽子的心思,回到家把院門一敞說:“進(jìn)來吧,我養(yǎng)你了。”黑頭就成了商家的一員。
商大爺日子寬裕,很快把黑頭喂得壯了起來,它個子長得飛快,一年成大狗,兩年大得嚇人,它那黑腦袋竟比小孩的腦袋還大,白牙更尖,紅舌更長。它很少叫,商大爺明白,咬人的狗都不叫,所以從不叫它出門,即便它不咬人,也怕它嚇著人。
其實(shí)黑頭很懂人事,它好像知道自己模樣兇,決不出院門,也決不進(jìn)房門,整天守在院門里房門外。每有客人來串門,它必趴下,把半張臉埋在前爪后邊,不叫人看,怕嚇著人,耳朵卻豎著,眼睛睜得挺圓,決不像那種好逞能的家犬,一來人就咋呼半天。可是一天半夜有個賊進(jìn)院,它撲過去幾下就把那賊制服。它一聲沒叫,那賊卻疼得嚇得唧哇亂喊。這叫商大爺知道它不是吃閑飯的,看家護(hù)院,非它莫屬。
商大爺常說黑頭這東西有報(bào)恩之心,很懂事,知道怎么“做事”。商大爺這種在老店里干了一輩子的人,講禮講面、講規(guī)矩、講分寸,這狗合他的性情,所以叫他喜歡。只要別人夸贊他的黑頭,商大爺必眉開眼笑,好像人家夸他孩子。
可是,一次黑頭惹了禍,而且是大禍。
那些天,商大爺家西邊的廂房落架翻修,請一幫泥瓦匠和木工,搬磚運(yùn)灰,里里外外忙活。他家平時客人不多,偶爾來人串門多是熟人,大門向來都是閉著,從沒這樣大敞四開,而且進(jìn)進(jìn)出出全是生臉。黑頭沒見過這種場面,如臨大敵,渾身的毛全豎起來,但又不能出頭露面嚇著人,便天天貓?jiān)跂|屋前,連盹兒也不敢打。七八天過去,老屋落架,刨槽下樁,砌磚壘墻,很快四面墻和房架立了起來。待到上梁那天,商大爺請人來在大梁上貼了符紙,拴上紅綢,眾人使力吆喝,把大梁抬上去擺正,跟著放一大掛雷子鞭,立時引來一群外邊看熱鬧的孩子連喊帶叫擁了進(jìn)來。
黑頭以為出了事,突然騰身躥躍出來,孩子們一見這黑頭花身、張牙舞爪、兇神惡煞般的怪物,嚇得轉(zhuǎn)身就跑。外邊的往里擁,里邊的往外擠,門里門外混成一團(tuán),跟著就聽見孩子又叫又哭。
商大爺跑過去一瞧,一個鄰居家的男孩兒被擠倒,腦袋撞上石頭門墩,開了口子冒出血來。鄰居家大人趕來一看不高興了,迎面給商大爺來了兩句:“使狗嚇唬人——嗎人?”
商大爺是講禮講面的人,自己缺理,人家話不好聽,也得受著;一邊叫家里人陪著孩子去瞧大夫,一邊回到院里安頓受了驚擾的修房工人。
這時,他扭頭一眼瞧見黑頭,心火冒起,拾起一根竿子兩步過去,給黑頭狠狠一竿子,罵道:“畜生就是畜生,我一輩子和人好禮好面,你把我的面子丟盡了!”
黑頭站那兒沒動,兩眼直盯著商大爺看,忽然轉(zhuǎn)身奪門而去,一溜煙兒就跑沒了。商大爺把竿子一扔說:“滾吧,打今兒起別再回來,原本不就是條喪家犬嗎?”
黑頭真的沒再回來。打白天到夜里,隨后一天、兩天、三天過去,影兒也不見。商大爺心里覺得好像缺點(diǎn)嗎,嘴里不說,卻忍不住總到門外邊張望一下。這畜生真的一去不回頭了嗎?
又過了兩天,西邊的房頂已經(jīng)鋪好葦笆,開始上泥鋪瓦。院門敞著,黑頭忽然出現(xiàn)在門口。這時候,商大爺去隆昌上班了,工人都盯著手里的活,誰也沒注意到它。
黑頭兩眼掃一下院子,看見中間有一堆和好的稀泥,突然它腿一使勁,朝那堆稀泥猛沖過去,“噗”地一頭扎進(jìn)泥里,用勁過猛,只剩下后腿和尾巴留在外邊。這一切沒人瞧見。
待商大爺下晌回來,工人收工時,有人發(fā)現(xiàn)這泥里有團(tuán)毛糊糊的東西,是嗎呢?拉出來一看,眾人大驚失色,原來是黑頭,早斷了氣,身子都有點(diǎn)發(fā)硬了。它怎么死在這兒,嗎時候死的,是鄰居那家弄死后塞在這兒的嗎?
大伙猜了半天,說了半天,誰也說不清楚。半天沒說話的商大爺一句話把這事說明白了:“我明白它,它比我還要面子,它這是自我了結(jié)。”隨后又感慨地說,“唉,死還是要死在自己家里。”
馮驥才的文章黑頭篇【2】:逼來的春天
那時,大地依然一派毫無松動的嚴(yán)冬景象,土地邦硬,樹枝全抽搐著,害病似的打著冷顫;雀兒們曬太陽時,羽毛乍開好像絨球,緊擠一起,彼此借著體溫。你呢,面頰和耳朵邊兒像要凍裂那樣的疼痛……然而,你那凍得通紅的鼻尖,迎著冷冽的風(fēng),卻忽然聞到了春天的氣味!
春天最先是聞到的。
這是一種什么氣味?它令你一陣驚喜,一陣激動,一下子找到了明天也找到了昨天——那充滿誘惑的明天和同樣季節(jié)、同樣感覺卻流逝難返的昨天。可是,當(dāng)你用力再去吸吮這空氣時,這氣味竟又沒了!你放眼這死氣沉沉凍結(jié)的世界,準(zhǔn)會懷疑它不過是瞬間的錯覺罷了。春天還被遠(yuǎn)遠(yuǎn)隔絕在地平線之外吧。
但最先來到人間的春意,總是被雄踞大地的嚴(yán)冬所拒絕、所稀釋、所泯滅。正因?yàn)檫@樣,每逢這春之將至的日子,人們會格外的興奮、敏感和好奇。
如果你有這樣的機(jī)會多好——天天來到這小湖邊,你就能親眼看到冬天究竟怎樣退去,春天怎樣到來,大自然究竟怎樣完成這一年一度起死回生的最奇妙和最偉大的過渡。
但開始時,每瞧它一眼,都會換來絕望。這小湖干脆就是整整一塊巨大無比的冰,牢牢實(shí)實(shí),堅(jiān)不可摧;它一直凍到湖底了吧?魚兒全死了吧?灰白色的冰面在陽光反射里光芒刺目;小鳥從不敢在這寒氣逼人的冰面上站一站。
逢到好天氣,一連多天的日曬,冰面某些地方會融化成水,別以為春天就從這里開始。忽然一夜寒飆過去,轉(zhuǎn)日又凍結(jié)成冰,恢復(fù)了那嚴(yán)酷肅殺的景象。若是風(fēng)雪交加,冰面再蓋上一層厚厚雪被,春天真像天邊的情人,愈期待愈迷茫。
然而,一天,湖面一處,一大片冰面竟像沉船那樣陷落下去,破碎的冰片斜插水里,好像出了什么事!這除非是用重物砸開的,可什么人、又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但除此之外,并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的細(xì)節(jié)。那么你從這冰面無緣無故的坍塌中是否隱隱感到了什么……剛剛從裂開的冰洞里露出的湖水,漆黑又明亮,使你想起一雙因?yàn)閻勰愣鵁o限深邃又默默的眼睛。
這坍塌的冰洞是個奇跡,盡管寒潮來臨,水面重新結(jié)冰,但在白日陽光的照耀下又很快地融化和洞開。冬的傷口難以愈合。冬的黑子出現(xiàn)了。
冬天與春天的界限是瓦解。
冰的坍塌不是冬的風(fēng)景,而是隱形的春所創(chuàng)造的第一幅壯麗的圖畫。
跟著,另一處湖面,冰層又坍塌下去。一個、兩個、三個……隨后湖面中間閃現(xiàn)一條長長的裂痕,不等你確認(rèn)它的原因和走向,居然又發(fā)現(xiàn)幾條粗壯的裂痕從斜刺里交叉過來。開始這些裂痕發(fā)白,漸漸變黑,這表明裂痕里已經(jīng)浸進(jìn)湖水。某一天,你來到湖邊,會止不住出聲地驚叫起來,巨冰已經(jīng)裂開!黑黑的湖水像打開兩扇沉重的大門,把一分為二的巨冰推向兩旁,終于袒露出自己闊大、光滑而迷人的胸膛……
這期間,你應(yīng)該在岸邊多呆些時候。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漆黑而依舊冰冷的湖水泛起的漣漪,柔軟又輕靈,與冬日的寒浪全然兩樣了。那些仍然覆蓋湖面的冰層,不再光芒奪目,它們黯淡、晦澀、粗糙和發(fā)臟,表面一塊塊凹下去。有時,忽然"咔嚓"清脆的一響,跟著某一處,斷裂的冰塊應(yīng)聲漂移而去……尤其動人的,是那些在冰層下憋悶了長長一冬的大魚,它們時而激情難捺,猛地蹦出水面,在陽光下銀光閃爍打個"挺兒","嘩啦"落入水中。你會深深感到,春天不是由遠(yuǎn)方來到眼前,不是由天外來到人間;它原是深藏在萬物的生命之中的,它是從生命深處爆發(fā)出來的,它是生的欲望、生的能源與生的激情。它永遠(yuǎn)是死亡的背面。惟此,春天才是不可遏制的。它把酷烈的嚴(yán)冬作為自己的序曲,不管這序曲多么漫長。
追逐著凜冽的朔風(fēng)的尾巴,總是明媚的春光;所有凍凝的冰的核兒,都是一滴春天的露珠;那封閉大地的白雪下邊是什么?你揮動大帚,掃去白雪,一準(zhǔn)是連天的醉人的綠意……
你眼前終于出現(xiàn)這般景象:寬展的湖面上到處浮動著大大小小的冰塊。這些冬的殘骸被解脫出來的湖水戲弄著,今兒推到湖這邊兒,明日又推到湖那邊兒。早來的候鳥常常一群群落在浮冰上,像乘載游船,欣賞著日漸稀薄的冬意。這些浮冰不會馬上消失,有時還會給一場春寒凍結(jié)一起,霸道地凌駕湖上,重溫昔日威嚴(yán)的夢。然而,春天的湖水既自信又有耐性,有信心才有耐性。它在這浮冰四周,揚(yáng)起小小的浪頭,好似許許多多溫和而透明的小舌頭,去舔弄著這些漸軟漸松漸小的冰塊……最后,整個湖中只剩下一塊肥皂大小的冰片片了,湖水反而不急于吞沒它,而是把它托舉在浪波之上,搖搖晃晃,一起一伏,展示著嚴(yán)冬最終的悲哀、無助和無可奈何……終于,它消失了。冬,頓時也消失于天地間。這時你會發(fā)現(xiàn),湖水并不黝黑,而是湛藍(lán)湛藍(lán)。它和天空一樣的顏色。
天空是永遠(yuǎn)寧靜的湖水,湖水是永難平靜的天空。
春天一旦跨到地平線這邊來,大地便換了一番風(fēng)景,明朗又蒙。它日日夜夜散發(fā)著一種氣息,就像青年人身體散發(fā)出的氣息。清新的、充沛的、誘惑而撩人的,這是生命本身的氣息。大地的肌膚——泥土,松軟而柔和;樹枝再不抽搐,軟軟地在空中自由舒展,那纖細(xì)的枝梢無風(fēng)時也顫悠悠地?fù)u動,招呼著一個萬物萌芽的季節(jié)的到來。小鳥們不必再乍開羽毛,個個變得光溜精靈,在高天上扇動陽光飛翔……湖水因?yàn)榇撼睗q滿,仿佛與天更近;靜靜的云,說不清在天上還是在水里……湖邊,濕漉漉的泥灘上,那些東倒西歪的去年的枯葦棵里,一些鮮綠奪目、又尖又硬的葦芽,破土而出,愈看愈多,有的地方竟已簇密成片了。你真驚奇!在這之前,它們竟逃過你細(xì)心的留意,一旦發(fā)現(xiàn)即已充滿咄咄的生氣了!難道這是一夜的春風(fēng)、一陣春雨或一日春曬,便齊刷刷鉆出地面?來得又何其神速!這分明預(yù)示著,大自然囚禁了整整一冬的生命,要重新開始新的一輪競爭了。而它們,這些碧綠的針尖一般的葦芽,不僅叫你看到了嶄新的生命,還叫你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銳氣、堅(jiān)韌、迫切,還有生命和春的必然。
馮驥才的文章黑頭篇【3】:苦夏
這一日,終于撂下扇子。來自天上干燥清爽的風(fēng),忽吹得我衣飛舉,并從袖口和褲管兒鉆進(jìn)來,把周身滑溜溜地?fù)釀?。我驚訝地看著陽光下依舊奪目的風(fēng)景,不明白數(shù)日前那個酷烈非常的夏天突然到哪里去了。
是我逃遁似的一步跳出了夏天,還是它就像1976年的"“”"那樣——在一夜之間崩潰?
身居北方的人最大的福分,便是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四季分明。我特別能理解一位新加坡朋友,每年冬天要到中國北方住上十天半個月,否則會一年里周身不適。好像不經(jīng)過一次冷處理,他的身體就會發(fā)酵。他生在新加坡,祖籍中國河北;雖然人在"終年都是夏"的新加坡長大,血液里肯定還執(zhí)著地潛在著大自然四季的節(jié)奏。
四季是來由于宇宙的最大的拍節(jié)。在每一個拍節(jié)里,大地的景觀便全然變換與更新。四季還賦予地球以詩,故而悟性極強(qiáng)的中國人,在四言絕句中確立的法則是:起,承,轉(zhuǎn),合。這四個字恰恰就是四季的本質(zhì)。起始如春,承續(xù)似夏,轉(zhuǎn)變?nèi)羟铮蠑n為冬。合在一起,不正是地球生命完整的一輪?為此,天地間一切生命全都依從著這一拍節(jié),無論歲歲枯榮與生死的花草百蟲,還是長命百歲的漫漫人生。然而在這生命的四季里,最壯美和最熱烈的不是這長長的夏嗎?
女人們孩提時的記憶散布在四季;男人們的童年往事大多是在夏天里。這由于,我們兒時的伴侶總是各種各樣的昆蟲——蜻蜓、天牛、螞蚱、螳螂、蝴蝶、蟬、螞蟻、蚯蚓,此外還有青蛙和魚兒。它們都是夏日生活的主角;每種昆蟲都給我們帶來無窮的快樂。甚至我對家人和朋友們記憶最深刻的細(xì)節(jié),也都與昆蟲有關(guān)。比如妹妹一見到壁虎就發(fā)出一種特別恐怖的尖叫,比如鄰家那個斜眼的男孩子專門殘害蜻蜓,比如同班一個最好看的女生頭上花形的發(fā)卡,總招來蝴蝶落在上邊;再比如,父親睡在鋪了涼席的地板上,夜里翻身居然壓死了一只蝎子。這不可思議的事使我感到父親的無比強(qiáng)大。后來父親挨斗,挨整,寫檢查;我勸慰和寬解他,怕他自殺,替他寫檢查——那是我最初寫作的內(nèi)容之一。這時候父親那種強(qiáng)大感便不復(fù)存在。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包皮括夏天的意味全都發(fā)生了變化。
在快樂的童年里,根本不會感到蒸籠般夏天的難耐與難熬。惟有在此后艱難的人生里,才體會到苦夏的滋味??鞓钒褧r光縮短,苦難把歲月拉長,一如這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苦夏。但我至今不喜歡談自己往日的苦楚與磨礪。相反,我卻從中領(lǐng)悟到"苦"字的分量???,原是生活中的蜜。人生的一切收獲都壓在這沉甸甸的苦字的下邊。然而一半的苦字下邊又是一無所有。你用盡平生的力氣,最終所獲與初始時的愿望竟然去之千里。你該怎么想?
于是我懂得了這苦夏——它不是無盡頭的暑熱的折磨,而是我們頂著毒日頭默默又堅(jiān)忍的苦斗的本身。人生的力量全是對手給的,那就是要把對手的壓力吸入自己的骨頭里。強(qiáng)者之力最主要的是承受力。只有在匪夷所思的承受中才會感到自己屬于強(qiáng)者,也許為此,我的寫作一大半是在夏季。很多作家包皮括普希金不都是在爽朗而愜意的秋天里開花結(jié)果?我卻每每進(jìn)入炎熱的夏季,反而寫作力加倍地旺盛。我想,這一定是那些沉重的人生的苦夏,煅造出我這個反常的性格習(xí)慣。我太熟悉那種寫作久了,汗?jié)竦母觳舱吃跁啦A系拿烂顭o比的感覺。
在維瓦爾第的《四季》中,我常常只聽"夏"的一章。它使我激動,勝過春之勃發(fā)、秋之燦爛、冬之靜穆。友人說夏的一章,極盡華麗之美。我說我從中感受到的,卻是夏的苦澀與艱辛,甚至還有一點(diǎn)兒悲壯。友人說,我在這音樂情境里已經(jīng)放進(jìn)去太多自己的故事。我點(diǎn)點(diǎn)頭,并告訴他我的音樂體驗(yàn)。音樂的最高境界是超越聽覺;不只是它給你,更是你給它。
年年夏日,我都會這樣體驗(yàn)一次夏的意義,從而激情迸發(fā),心境昂然。一手撐著滾燙的酷暑,一手寫下許多文字來。
今年我還發(fā)現(xiàn),這伏夏不是被秋風(fēng)吹去的,更不是給我們的扇子轟走的——
夏天是被它自己融化掉的。
因?yàn)?,夏天的最后一刻,總是它酷熱的極致。我明白了,它是耗盡自己的一切,才顯示出夏的無邊的威力。生命的快樂是能量淋漓盡致的發(fā)揮。但誰能像它這樣,用一種自焚的形式,創(chuàng)造出這火一樣輝煌的頂點(diǎn)?
于是,我充滿了夏之崇拜!我要一連跨過眼前的遼闊的秋、悠長的冬和遙遠(yuǎn)的春,再一次邂逅你,我精神的無上境界——苦夏!
看過“馮驥才的文章黑頭”的人還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