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的運行邏輯

　　中共中央黨校王東京教授認為，一國應該追求的貿易平衡，并非雙邊平衡而是多邊平衡。比如，中國對美國是順差，但對日本卻是逆差，而日本又對中東石油國是逆差，若僅討論中美兩國貿易，無論順差逆差其實都毫無意義(王東京，2009)。美國的貿易逆差這么大，主要是由美元霸權下的國際貨幣體系造成的。只有改變現(xiàn)行的國際貨幣體系，才能解決美國的貿易逆差問題。毫無疑問，美國肯定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同煮改變現(xiàn)行的國際貨幣體系。筆者認為，要求美國改變現(xiàn)行國際貨幣體系才真正擊中了美國的要害。美國為什么不愿意改變現(xiàn)行的國際貨幣體系呢?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必須搞清楚虛擬資本主義的運行邏輯。

　　一、美國是如何進入虛擬資本主義的

　　在經歷了自由資本主義和壟斷資本主義后，以美國為代表的資本主義進入了虛擬資本主義階段。所謂虛擬資本主義，是指資本主義的經濟主體從生產物質產品的工業(yè)轉移到了游離于物質產品生產之外的金融業(yè)。

　　虛擬資本主義是如何產生的呢?

　　1944年世界44個主要國家在美國簽署了《布雷頓森林協(xié)定》，這標志著世界進入了以美元為中心的固定匯率制時代?！恫祭最D森林協(xié)定》的簽署對穩(wěn)定世界貨幣匯率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從而促進了世界貿易和經濟的增長。但這個協(xié)定也為世界帶來了一個副產品——美元霸權。

　　1971年8月15日，當時的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從而宣告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布雷頓森林體系雖然崩潰了，但美元的霸權地位卻并沒有被削弱。從此，世界進入了以美元為中心的浮動匯率時代。浮動匯率、美元與黃金脫鉤、美元霸權為虛擬資本主義的產生創(chuàng)造了條件。

　　(一)浮動匯率：使美國制造企業(yè)的產品在價格方面失去了競爭力

　　20世紀70年代以后，隨著日本、韓國、中國、東南亞各國的崛起以及歐佩克的組建，世界出現(xiàn)了美歐跨越太平洋與印度洋，與亞洲地區(qū)的分工。

　　在國際貿易中，日本、韓國、中國、東南亞各國等很快找到了迅速發(fā)展經濟的竅門：充分利用以美元為中心的浮動匯率制度的弱點，實行盯住美元的固定匯率制度，大力發(fā)展出口到美國市場的出口導向型經濟。與美元相比，東亞(包括東南亞，下同)大部分國家貨幣的幣值都被低估了。幣值低估，實際意味著該國舉全國之力支持出口企業(yè)與美國的企業(yè)競爭。由于其他國家?guī)胖当坏凸?當然還有其他原因)，美國企業(yè)生產的產品在價格上就沒有競爭力了，美國的實體經濟也逐漸尚失了競爭優(yōu)勢。

　　為了挽救美國的實體經濟，美國不得不采用美元貶值政策。但由于東亞各國實行盯住美元的匯率政策，美元貶值，其他國家的貨幣也隨著貶值。所以，美元貶值不再能夠給美國的企業(yè)帶來競爭力。

　　冷戰(zhàn)之前，由于政治上的原因，美國本土的制造業(yè)并沒有大規(guī)模地向外轉移。冷戰(zhàn)之后，為了降低生產成本，美國本土的制造業(yè)開始大規(guī)模地向發(fā)展中國家轉移。在美國，制造業(yè)產出占GDP的比重逐年下降：1985年制造業(yè)產出占GDP的比重為28%，1990年下降到18%，2000年下降到不到16%，2005年下降到13%。從此，制造業(yè)不再是美國的主體產業(yè)，它對美國GDP的貢獻越來越小。

　　(二)美元與黃金脫鉤：為國際虛擬資本市場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

　　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后，美元與黃金脫鉤，美元的發(fā)行不再受任何約束了。從此;美國中央銀行的貨幣創(chuàng)造擺脫了物質生產的限制。由于其他國家的貨幣與美元也實行浮動匯率制度，因此，從理論上說，各國中央銀行可以無限制地滿足虛擬經濟膨脹對貨幣的需求。

　　一個國家或區(qū)域虛擬化的程度，一般用金融資產占GDP的比例來衡量。金融資產占GDP的比例越高，說明虛擬化的程度越高。美國、英國、歐盟以及全球2005年金融資產占GDP的比例見表-1(王建，2008)。

　　(三)美元霸權：為美國利用金融業(yè)掠奪其他國家的財富創(chuàng)造了條件

　　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的虛擬資產與貨幣供應增長大大超過其物質產品的增長率。1966年美國貨幣交易中與生產流通有關的貨幣交易占到80%，無關的只占20%。而1976年，則剛好倒過來了，無關的占80%，有關的只剩下20%。國際清算銀行2007年3月的季度報告顯示，2006年第四季度世界上每天流動的資金中(絕大部分為美元)，只有2%真正用于國際貿易(向松祚，2007)。

　　由此可見，世界龐大的貨幣需求絕大部分是用于股票、債券、外匯和地產等虛擬經濟的交易。

　　1.比如，“美國財政部”、“美國央行”、“國際金融市場”之間的箭頭表示美國財政部、美國央行、國際金融市場之間的資金融通。

　　2.虛擬資本市場可以脫離實體經濟自成體系地獨立運轉。由“二級市場”指向“全球總收入”的箭頭說明了虛擬資本市場對世界財富所進行的重新分配。

　　3.過度發(fā)展全球虛擬經濟是虛擬資本主義的必然選擇。從本質上說，虛擬經濟是為實體經濟服務的。如果虛擬經濟過度發(fā)展，，則會對實體經濟產生負面作用。比如，由于虛擬經濟的過度發(fā)展，產業(yè)資本的利潤大幅度地向金融業(yè)轉移。當下，美國等主要西方國家的實體經濟已經失去了競爭力，為了掠奪其他國家實體經濟創(chuàng)造的物質財富，過度發(fā)展全球虛擬經濟，使產業(yè)資本利潤大幅度地向金融業(yè)轉移，就成了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必然選擇。

　　4.美國中央銀行、財政部、金融集團可以利用對美元的操控以及他們發(fā)達的金融體系人為地對世界虛擬經濟運作產生重大影響，甚至制造金融危機，從而達到掠奪其他國家物質財富的目的。

　　二、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的生存之道

　　自從1981年美國經濟貿易開始出現(xiàn)逆差，到現(xiàn)在已持續(xù)了28年。美國本土制造的物質產品明顯不足以支撐美國人現(xiàn)在的生活水準，但美國人照樣錦衣玉食。原因何在?

　　(一)通過對外國資本輸出賺取利潤

　　美國的貿易逆差，主要是美國與亞洲各國的貿易逆差。通過國際貿易，亞洲各國儲備了大量的外匯。但由于金融制度不發(fā)達，各國又將外匯儲備用于購買美國的國債或存到美國的銀行，這樣資金又回流到美國。利用發(fā)達的金融制度，美國又將回流的資金投資到亞洲各國。亞洲各國由于經濟發(fā)展急需大量資金，為了吸引美國資本，各國還競相降低工人工資、土地價格、資源價格、環(huán)境污染稅費以及政府稅費等，把人口紅利、土地紅利、資源紅利和環(huán)境紅利等拱手讓給美國投資者。所以，美國通過資本輸出賺得的利潤遠遠大于支付給亞洲各國外匯儲備的利息。借助于亞洲各國的后發(fā)優(yōu)勢，美國GNP(注：非GDP)快速增長。從理論上說，以這樣的方式，美國虛擬資本主義完全能夠順利地運轉下去。圖-2描述了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的生存之道。

　　(二)利用美元霸權，掠奪其他國家的財富

　　美國利用美元霸權掠奪其他國家財富最明顯的例子是美元的“鑄幣稅”收益。但與美國所需要的物質財富相比，“鑄幣稅”收益所占的份額非常小，僅僅依靠“鑄幣稅”收益遠遠不足以維持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的運轉。

　　為了說明美國怎樣利用美元霸權掠奪其他國家的財富，我們用歷史上兩個真實的事件來加以說明。

　　20世紀80年代，日本在制造業(yè)的各個領域，包括汽車、鋼鐵、造船、家用電器、電子產品等領域，都把美國打敗了。但是，1985年美國與日本簽署的《廣場協(xié)議》，卻使日本從此一蹶不振。從日本內部看，日本的實體產業(yè)至今仍然保持了強勁的國際競爭力，貿易順差也在不斷地增長。那么，日本實體經濟賺到的利潤到哪里去了呢?

　　雖然《廣場協(xié)議》對日本的出口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但是，造成日本長期衰退的真實原因還是在金融領域。20世紀90年代初日本金融地產泡沫破滅后，日本金融體系在巨大的壞賬損失面前無法自拔。通過虛擬資本的運作，美國人早已把日本實體經濟十幾年的利潤透支完了。這就同一個股民在高價位購進某家好公司的股票，該公司雖然很賺錢，但該股民不賺反虧是一個道理。日本實體經濟這十幾年所賺到的錢都被用于填補虛擬經濟虧損所造成的窟窿了。

　　下面這組數(shù)據(jù)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日本虛擬經濟虧損所造成的窟窿：20世紀80年中期，日本GDP超過美國的70%，盡管日元從1美元兌換250日元升值到1美元兌換100日元，今天日本的經濟規(guī)模卻只有美國的30%多。

　　20世紀80年代，東亞國家創(chuàng)造了“東亞奇跡”，各國在實體經濟上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1997年東亞各國在實體經濟運行良好的情況下，卻莫名奇妙地遭遇了一場金融危機。這場危機把東亞各國十幾年辛辛苦苦創(chuàng)造的財富洗劫一空，許多優(yōu)質金融資產被西方國家廉價收購了。亞洲金融危機的實質是美國利用美元霸權，以虛擬資本為幌子，對東亞各國實體經濟所創(chuàng)造的財富的公然、合法的“搶劫”。

　　可見，只有充分認識到虛擬資本主義的運行邏輯，才能真正理解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的生存之道。

　　三、美國次貸危機爆發(fā)的深層次原因

　　從表面看，美國次貸危機的爆發(fā)是由于金融創(chuàng)新導致金融衍生品過度發(fā)展，金融監(jiān)管不嚴所造成的。但從深層次看，它是由于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發(fā)展過程中所遭遇到的生存危機。

　　美國虛擬資本主義之所以能夠生存有兩個前提條件：一是亞洲外匯儲備能夠穩(wěn)定地流向美國，否則，美國金融產業(yè)就不可能聚集大量的資本;二是美國的資本能夠很暢通地流向其他國家，否則，美國就不可能通過資本投資賺取利潤，或利用美元霸權掠奪其他國家的財富。

　　但是，歐元推出后，亞洲外匯儲備開始大規(guī)模流向歐洲，從而動搖了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生存的第一個條件;中國儲備了大量美元外匯，但金融市場卻沒有完全開放，致使美國金融資本不能很暢通地流入中國，從而動搖了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生存的第二個條件。

　　(一)歐元對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生存的威脅

　　自從東亞經濟起飛、美國走上虛擬資本主義道路之后，歐洲首先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在物質產業(yè)上，歐洲競爭不過東亞;在金融http://www.lwlm.com/admin_login.aspx產業(yè)上，又競爭不過美國。這個問題在冷戰(zhàn)結束后，由于全球范圍內的產業(yè)資本大轉移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在夾縫中如何求生存，這是歐洲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反思美元霸權、虛擬資本主義給美國帶來的好處，結果歐洲走上了與美國一樣的道路一虛擬資本主義道路。1999年，歐元出爐，歐洲正式走上了虛擬資本主義道路。

　　歐元的推出，使美元霸權地位受到嚴重挑戰(zhàn)。歐元推出之前，亞洲各國的外匯儲備主要是美元。歐元推出之后，世界外匯儲備結構開始調整。數(shù)據(jù)顯示，在歐元推出后的兩年時間，全球近七成央行增加了歐元儲備，同時逾五成減持了美元。

　　為了在金融業(yè)上與歐洲決一死戰(zhàn)，1992年美國利用對沖基金成功地阻止了英鎊加入歐洲貨幣系統(tǒng)。1999年美國頒布了《金融現(xiàn)代化服務法案》，代替《1933年銀行法》。從此，美國金融業(yè)又進入了被認為導致1929年大危機的罪魁禍首——混業(yè)經營時代?！督鹑诂F(xiàn)代化服務法案》的頒布，為后來美國金融創(chuàng)新、金融衍生品過度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

　　由于外匯儲備比較多的亞洲國家一致看好歐元，在歐元推出后，又一致行動，拋售美元儲備歐元，致使全球美元過剩、美元對歐元不斷貶值。數(shù)據(jù)顯示，1999年1月1日，歐元啟動后的前十天就對美元升值到1：1.19。為了挽救頹勢的美元，1999年3月22日美國發(fā)動了科索沃戰(zhàn)爭，致使歐元迅速對美元貶值。但科索沃戰(zhàn)爭只是延緩了國際資本的流向，并沒有阻止國際資本從美國流向歐洲。

　　為了消化過剩的美元，美國政府不得不采取低利率政策。自2001年以來連續(xù)降息11次，使利率水平降低到50年來的最低點。美國金融機構也在絞盡腦汁為過剩的資金尋找出路，這就是后來金融創(chuàng)新、金融衍生品過度發(fā)展以及房地產業(yè)持續(xù)繁榮，最后形成泡沫的根本原因。

　　(二)中國對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生存的影響

　　經濟全球化為中國帶來了巨大利益，但經濟全球化實際上是在西方國家的主導下展開的。從這次金融危機看，經濟全球化并不是美國真正所要追求的目標，美國真正所要追求的目標是金融全球化。

　　經濟全球化給中國實體經濟帶來了巨大利益，經常項目產生了巨額順差，致使中國積累了巨額外匯儲備，這些巨額外匯儲備大部分用于購買美國的國債或存在美國銀行。由于中國金融市場沒有開放，美國難于將中國的美元外匯儲備轉化成資本再投資到中國來賺取利潤，或對中國實施金融打擊，這是美國虛擬資本主義運行受阻的一個重要原因。圖-3說明了美國虛擬資本主義為何無法運行下去。

　　從圖-3中可以看出，中國的外匯儲備購買美國國債或存儲到美國銀行后，這些資金并沒有變成美國的資本項目順差。從實際運行情況看，這些資金又被用于購買中國產品了，被美國人揮霍掉了。當然，中國金融市場沒有開放，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不構成美國可以把中國人存在他們那里的錢揮霍一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