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中的儒釋道文化
試論《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中的儒釋道文化
摘要:馮夢龍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是一篇融合了儒釋道三家思想的小說。小說中的主要人物通過自身的言行成為不同思想的代表。其中,既有對儒家思想的遵從,也有對其反對。儒佛道三家的結合最終造成了白娘子的悲劇。
關鍵詞:《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儒釋道;文化
《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1](251)出自于明朝末年馮夢龍的《警世通言》,小說中描寫的是白娘子和許宣之間的愛情故事。小說中的白娘子是一條幻化為人形的千年蛇妖,她聰明漂亮,勇敢頑強,她在小說中詮釋了一位不同于封建教育下培養(yǎng)出來的女子形象,不甘于制度的壓迫,敢于向封建秩序挑戰(zhàn),沖破封建禮教的樊籬,追求“人性”的自由發(fā)展。為了成全她和許宣的愛情,白娘子反抗一切阻礙的力量,當面對許宣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依然對愛執(zhí)著,努力去追求幸福。然而,人妖相戀終究不符合人與人結合的生存法則。最終,法海在許宣的幫助下將白娘子鎮(zhèn)壓在雷峰塔下,白娘子的愛情最終以悲劇結尾。透視白娘子和許宣愛情的整個過程,以及參與到他們愛情中的人物,如道士和法海等,他們的言行舉止都在不同程度上體現(xiàn)著儒釋道三家的思想文化。因為《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的故事背景是在宋朝,這就與宋朝當時的社會文化有關。宋時統(tǒng)治者重整儒家的封建倫理道德,將三綱五常系統(tǒng)化,強化忠君愛國思想教育,同時,利用佛教和道教來控制百姓的思想行為,以此緩解被統(tǒng)治者的反抗情緒。儒、釋、道三家出于自身發(fā)展的要求,宋代三教之間的斗爭開始緩和,而相互的融合進一步加深,出現(xiàn)“三教融合”的趨勢和理論,如“三教即和,故法得久住也。”[2](255)”作《原教》、《孝論》十余篇,明儒釋道一貫,以抗其說”[3](648)等等。最后,儒釋道三家思想的聯(lián)合作用導致了白娘子愛情的悲劇,尤其是佛家的力量成為白許二人愛情破滅的最主要原因。
一、儒家:遵從和反抗
《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中表現(xiàn)出儒家思想文化的地方還是很多,并且還呈現(xiàn)出遵從和反抗兩個方面,主要是集中在白娘子和許宣身上,而白娘子則展現(xiàn)出了儒文化在她身上的矛盾性:在遵守儒家文化的同時更多的是反對。白娘子在小說中第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首先描寫她的穿著,“頭戴孝頭髻,烏云畔插著些素釵梳,穿一領白絹衫兒,下穿一條細麻布裙。”[1](252)隨之白娘子在后面提到自己是在服喪期間,因為自己丈夫去世了。雖是蛇妖,但她表現(xiàn)出了正常人才有的感情,這是對儒家禮的一種遵守。作者在這里就是想強調白娘子身上的傳統(tǒng)道德文化色彩,女性有義務為夫守孝,守節(jié),對男性絕對地忠誠順從,遵守維護從一而終的倫理規(guī)范。許宣三番四次的背叛他們的愛情,白娘子都給予了寬恕和原諒,始終如一的對待許宣,這是一種義的表現(xiàn)。即使在這過程中白娘子兩次用語言恐嚇過許宣,但從來都沒有付出過行動,將白娘子的仁慈善良的一面的展現(xiàn)出來,無疑也是最在展現(xiàn)儒家仁的教義等等。
此外,小說中的許宣是那種典型的小市民形象,好色、懦弱、貪生怕死,但在他的身上也有著儒家文化的氣息,如他準備好酒食請求姐姐姐夫主張自己的婚事。在中國古代婚姻發(fā)展史上,男女結合主要是采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聘娶方式,“合二姓之好,上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4](815)小說前面講到,許宣自幼父母雙亡,只有姐姐姐夫兩個親人,按照古代禮制,請求他們?yōu)樽约旱幕槭伦鲋?,是符合禮制的,同時也是孝的一種表現(xiàn),這也正是儒家所傳達的一種精神。除了關于婚姻的禮制外,文中還提到“俱要香花燈燭,迎接朝廷恩赦”,[1](264)也滲透出儒家禮制制度的影響。
馮夢龍讓蛇精的身上展現(xiàn)出儒家文化的痕跡,不單單是要將白娘子人格化,更多是要把白娘子的形象刻畫成當時社會環(huán)境下的女性形象,讓她擁有封建制度下生存的女性應有的東西,然后在不斷的放大當時社會女性缺少的東西――一種反抗的勇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古代婚姻合理的方式,也是封建禮教的產(chǎn)物。正是因為這樣的婚姻制度,毀掉了太多女子的幸福,可是她們又無從反抗。然而小說中白娘子的大膽求愛與追愛的行動,完全是在向封建禮教發(fā)出挑戰(zhàn)。在與許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白娘子“秋波頻轉,瞧著許宣”,[1](252)此時的白娘子還“頭戴孝頭髻”,[1](252)可見她還在服喪期間,接下來她還主動搭話許宣,言語間透露自己身份,主動約許宣去她家等等,這些言行舉止對古代女性來說完全是大忌,是不符合封建禮教的,嚴重的會喪命的,更何況此時的白娘子是寡婦。寡婦守節(jié)是古代女子貞節(jié)意識的表現(xiàn),但完全摧殘了人性的發(fā)展,白娘子愛戀許宣本質上就是一種”欲“的表現(xiàn)。然而,在中國古代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里,欲望是被排擠的。子曰:“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5](40)李澤厚先生將“惡衣惡食”譯為粗衣淡飯,庶幾近之。[6](107)不能安于粗衣飯的人, 顧及道之外的欲望的人,孔子是看不起的。魯迅先生在《論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說:“那時我惟一的希望,就在這雷峰塔的倒掉……看見這破破爛爛的塔,心里就不舒服。里面當然沒有白蛇娘娘了,然而我心里仍然不舒服,仍然希望他倒掉”。[7](21)魯迅先生在這里所指的塔就是指中國幾千年的“禁欲”主義,言外之意是希望追求人性的自由。小說中白娘子出場的這一舉動就展現(xiàn)出了她追求欲的反抗意識。后面的舉動更是讓人看到她反抗的徹底性:許宣去她家取傘,白娘子讓她進里屋喝茶,這一舉動讓許宣都感到遲疑,在小青的幾次催許下才進去;接下來,請許宣喝酒,然后主動表明心意,要與許宣結婚;最終,在成婚后,感情遭遇波折,又大膽追愛。白許二人的愛情其實就是白娘子對禮教壓制下女子悲慘命運的一個反抗過程。白娘子的這些行動是在一步步進攻封建禮制,途中來自外界力量的維護與壓制,只會給予白娘子更大的反彈力去進攻。然而,這種擾亂社會正常秩序的“異己”力量終究被鎮(zhèn)壓了,白娘子也成為了當時社會的犧牲品。
二、佛道:聯(lián)合鎮(zhèn)壓
馮夢龍一篇一萬多字的小說就寫下了一個完整的中國文化,因為在《白娘子》這篇小說中除了注入了儒家文化外,里面的釋道(道教)成分最多。這既是一個真實社會的描寫,同時也是故事的需要。白娘子與許宣,畢竟人妖有別,這段人妖之戀注定會遭遇阻礙的。當制度性的東西和普通人的行動完全沒有起到作用的時候,小說中的人物便借助其他的力量來壓制白娘子的“大膽”行為,所謂的其他力量就是小說中代表道教出場的應該是白娘子和青魚,其次才是賣符先生和捉蛇先生;代表佛教出場的法海禪師,而法海最終收復了白娘子,顯示出佛教的力量和在宋時的影響力。
(一)道教代表:白娘子、小青、道士
之所以把白娘子和小青人作為道教主要代表,是因為她們是修煉成人形的妖怪,而且還是會法術的妖怪。道教就是以法術作為修煉的途徑。文中雖然嗎、沒有明確說道白娘子會法術,但是卻提到了她去別人府邸偷銀子,偷衣服珠寶沒有被發(fā)現(xiàn),而且還可以把東西悄悄還回去,這一過程如果沒有法術應該是不會輕易完成的。同時,文中還提到白娘子在眾人面前展示她所謂的“戲術”逗弄道士,其實就是在施法術。小青作為青魚精,也是有法術的。因此,將這二人作為道教在文中存在的一個代表。此外,文中還有兩個除妖捉蛇的先生出現(xiàn)。“先生”是宋時對道士的稱呼.小說中“道士”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許宣看臥佛的佛寺門外,道士“坐在寺前賣藥,散施符水”。[1](258)道士告訴許宣“你近來有一妖怪纏你,其害非輕。我與你二道靈符,救你性命。一道符,三更燒,一道符放頭發(fā)內。”[1](258)許宣雖只是疑惑,但還是照著道士的話做了,最后被白娘子識破,嚇走了道士。第二次是在白馬廟前,許宣與姐夫請先生捉蛇,最終也被白娘子嚇走。兩個道士的出場,都是為了鎮(zhèn)壓白娘子,這一點只是為了證明作為異類的白娘子,她所追求的這份愛情不為世所容,許宣的背叛,無疑是證明了白娘子愛情的悲劇。
(二)佛教代表:法海禪師
《白娘子》全文都充滿了一股佛教的氣息,并牽引著整個故事的發(fā)展。開篇描繪西湖景色,就提到了“金門寺”、“番僧”、“靈鷲山”等與佛教有關的東西,引出了主人公白娘子和許宣;和尚告訴許宣清明燒香,結果白許二人西湖相遇;二人成婚后,二月半許宣去承天寺看臥佛,遇到道士,疑惑白娘子是妖怪,感情遭遇危機;釋迦佛生辰,許宣去看佛會,因偷竊衣服事件,許宣背叛白娘子;因英烈龍王生日,和尚邀許宣七月初七到金山寺燒香,白娘子小青二人遇上法海,跳海逃走,許宣再次背叛白娘子;許宣與法海合謀,白娘子鎮(zhèn)壓雷峰塔,許宣出家。
上述六件事可以算是文中的主干,每一次事件中都有與佛教有關的東西,如寺廟、和尚、佛會、法海禪師、雷鋒塔等。這些帶有與佛教有關的東西在小說中出現(xiàn),讓整個小說中都含有濃厚佛教氣息。他們的存在,串聯(lián)了整個故事的發(fā)展,見證了白許二人的愛情從相遇、相識、相知、背叛整個過程。許宣的背叛引起了白娘子一次一次的反抗,雖然儒家禮教制度,道士的符水都沒有將白娘子的打到,最終我們看到了白娘子被法海禪師鎮(zhèn)壓到雷峰塔下。法海禪師,作為文中最明顯的佛教代表,他的出現(xiàn)就是白娘子愛情與命運悲劇開始的象征。即使在最個故事中,也正如她對法海說道自己只是“一時冒犯天條,卻不曾殺生害命,望禪師慈悲則個”,[1](266)佛教道義中依舊沒有給予她生存的空間。然而,許宣最終的結局是“情愿出家,禮拜禪師為師,就雷峰塔披剃為僧。修行數(shù)年,一夕坐化去了。眾僧買龕燒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1](267)如此也算是一個好的結局。佛家所謂“眾生平等”,對比二人的結局,白娘子始終被排除在人類之外的,社會可以給凡人一個重生的機會,卻無法給予妖精一個重生的空間。馮夢龍在《情史序》 中說:“嘗戲 言:我死后不能忘情世人,必當作佛度世,其佛號當云‘多情歡喜如來’,-雖事專男女,未盡雅馴,而曲終之奏,要歸于正,我欲立情教,教誨諸眾生。”[8](1)從這里看來,馮夢龍是注重“男女之情”的,可他卻給了白娘子一個悲傷的結局。
文章中的白娘子作為愛和美的化身,愛情雖以悲劇收場,卻換來了一種不同的效果。不過結局越是悲傷,越能夠使“普通百姓的同情總是毫無保留地傾注在白娘子身上,因為白娘子通體浸透著深摯的情感。這種情感,既是個人的真心真情,又閃爍著理想的道德光芒,是人們極為珍惜或極為向往的情感,是人們極愿保持或極愿獲取的情感。”[9](544)這為后世對白娘子形象的豐富提供了前提。
三、結語
白娘子的愛情悲劇和命運悲劇,如果說是人為的因素造成的,無疑許宣便是罪魁禍首,他的懦弱與背叛一步步把白娘子逼上了絕境。其中,對儒家禮教的反抗,對道士的反抗,共同把白娘子推到了佛教代表法海手中,這也是與佛教文化有關的東西貫穿整個故事的價值所在。白娘子的命運最終在儒釋道三教的聯(lián)合鎮(zhèn)壓下謝幕。(作者單位:西南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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