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遠征的經(jīng)典演講:給父親的一封信
馮遠征的經(jīng)典演講:給父親的一封信
馮遠征是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員,2015年9月獲得“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稱號。今天學習啦小編給大家分享一篇馮遠征的經(jīng)典演講“給父親的一封信”,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馮遠征的經(jīng)典演講:給父親的一封信
同學們好,我是演員馮遠征,謝謝。最近我在拍一部話劇,叫《司馬遷》。有一天排練的過程中,我就糾結于,我在《開講啦》要講什么。我突然想到,我應該講一講,我們年輕人,都有的一個東西——夢想。我們年輕人的夢想和理想,就真的能夠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嗎?可能大家知道司馬遷,知道《史記》,還知道一個什么?宮刑,對吧?宮刑就是被閹割了,但如果那一時刻,他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他不接受這個非常恥辱的,受到閹割的行為的話,可能我們今天就看不到《史記》了。這樣一個偉人,他實現(xiàn)夢想了嗎?他實現(xiàn)了,但是我們有多少人了解他,了解他的痛苦?
2004年,我們劇院在為去美國演出《茶館》做一些準備的時候,我們在北京要先演幾場《茶館》。那個時候也是我,最難度過的一段時間,是因為我的父親一直病重在醫(yī)院里頭,已經(jīng)報了幾次病危。當那天我在開車的路上的時候,很快就要到我的劇院的時候,突然我哥哥給我打電話說:“你趕緊來醫(yī)院一趟,說報病危了。”當時實際上我右拐是去劇院,左拐就能看見去醫(yī)院的那個口,然后我說不行,我要去演出。我哥跟我說:“你就先來一趟,你看一眼,然后你再走。你演出幾點?”我說:“七點半。”他說:“現(xiàn)在才四點多鐘,你為什么不能來?”我說:“不行,我說我要演出。”冥冥之中就我會跟我哥哥說,我說:“大哥,十點半之前,你不要給我打電話,如果有意外的話。”因為十點半,是我們這個戲演出結束。當我第二幕松二爺演完以后,我坐下來,我就等著謝幕的時候,我心里還是惦記著這件事。我就拿起手機,我就看,我說我給家里撥一個電話,如果我愛人不接這個電話,那我父親還在搶救,或者已經(jīng)沒事了。我就撥到家里的電話,兩聲之后,我愛人拿起電話來了。我意識到可能要有問題了。我說:“你怎么回家了?”她說:“沒事。”因為我愛人不會說謊,所以她表現(xiàn)得語無倫次。然后我就問:“我嫂子呢?我哥哥他們呢?”“他們也都回家了。”她說:“我一會兒去接你。”我說:“不用,你就告訴我是不是(爸爸)已經(jīng)走了?”然后她說:“你別著急, 我去接你。”我說:“沒關系,你放心吧,我能開車回家。”電話放下以后,我的眼淚就流下來了。我在鏡子里,看著自己。我身后坐的是吳剛, 我的同學,正好我們的鏡子都有反射,他無意中一抬頭,看見我在鏡子里。他說:“你怎么了?”我說:“我父親走了。”他“啊”得一聲,他說:“你趕緊走,什么時候的事?”我說:“剛剛。”他說:“你趕緊走。”“我還要謝幕呢。”“你還謝什么幕呀,你趕緊走。”那是我在北京人藝,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謝幕。到醫(yī)院的時候,告訴我人已經(jīng)送進了太平間,他們拉開了抽屜,打開的時候,我看到我的父親非常安詳,他就像睡著了。然后我俯下身,我去摸了摸他的臉,我心里在跟他說:“爸爸,對不起。我要面對一千個觀眾,我說希望你原諒我。”那是我有生以來,記憶當中以來,第一次親了我爸爸的額頭。我跟他說:“爸爸再見。”后來,我就眼看著那個抽屜關上。當?shù)诙煳以俚胶笈_的時候,大家好像似乎是知道我來了,所有人在門口等著說:“遠征節(jié)哀,遠征節(jié)哀。”我說好。那天我盡量放松地去演松二爺,但當我第二幕上場,變成老人的時候,濮存昕也變成老人的時候,我們倆見面的時候,盡管他不是我父親,但是我淚流滿面。當然之后,可能有人也在說,說:“馮遠征,你值得嗎?你不孝啊!你可以不演這場話劇呀!你可以告訴他們說,你父親走了,你要去送他!”但這并不是作為一個演員,可以能夠面對一千個觀眾,去解釋的理由。因為你的職業(yè),不允許你去這樣做。我一直在想,有得必有失,走到今天能有那么多觀眾喜愛你,是因為你認真地對待了你的觀眾。
我記得在2005年在美國,我們在演出的時候,我們會經(jīng)常坐飛機,我經(jīng)常突然會驚醒。我就往窗外看,我一直覺得我父親在跟著我。所以那個時候,我就默默地去跟窗外的云層去說,我說爸爸謝謝你陪著我,我說我一定用最好的演出,報答每一個觀眾。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我一定會讓你在天堂,跟所有的人說,我的兒子是好樣的。所以走到今天,我從來沒有在攝制組遲到過。因為學會尊重,你才會被別人尊重;學會照顧別人,你才能夠被別人照顧;學會尊重你的觀眾,你才能夠讓觀眾尊重你。你們還年輕,你們的父母還很年輕,但是學會珍惜他們,因為他們生養(yǎng)你們不容易。所以多愛你的父母,想到他們就給他們打個電話,不像我們這一代,對待自己的父母,不敢說出那三個字:我愛你。多跟自己的父母說“我愛你”;多跟自己的父母說“我想你”;多跟自己的父母說“保重身體”。他們需要的不是錢,他們可能就需要,短短的這么三句話。所以珍惜你們的今天,珍惜你們的父母,珍惜你們的家庭,你們才是幸福的人。
所以我想,我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在我們未來,事業(yè)也好、家庭也好,我們有多少個夢想?今天在來的路上我突然想,我說我10歲的時候,有理想有夢想嗎?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最大的理想夢想,就是我媽媽給我買糖,給我買好吃的。我不知道我未來要干什么,但是到了十幾歲的時候,我愛上了跳傘。我希望將來自己,成為一個跳傘運動員。所以堅持,就堅持了5年。專業(yè)隊和考大學,需要你選擇的時候,我選擇了去專業(yè)隊。當參加完全國的跳傘比賽之后,我的教練告訴我說,專業(yè)隊已經(jīng)不要你了,那是我第一次茫然。我沒有那么痛苦,說痛哭流涕,或者是特別難過。茫然地走出跳傘塔,茫然地走路回家的時候,就覺得為什么?這本來是很有希望的一件事。我突然沒了,失去了,它不給我這個機會。那好吧,我就接受這個現(xiàn)實回家了。回家以后,我也失去了高考的機會,那我只能成為了一個,當時的名詞叫“待業(yè)青年”。因為我父親是軍人,所以他呢,就是對于我們這些孩子來說,就是屬于上級和下級的關系。
在家待了兩個月以后,我說那爸爸你干脆,給我走關系找一個工作吧。“我不管你,你的路要自己走!”好吧,后來是我哥哥的一個朋友,通過關系給我介紹了一個,去拉鎖廠做拉鎖。我當時特別興奮,因為在小的時候,我們受到的教育是,“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所以我覺得我要戴上那個鴨舌帽,穿上背帶褲,脖子上扎著白毛巾,是吧。手拿鋼釬,或者手拿一個什么東西,太好了,太偉大,太漂亮了!所以我一宿沒睡著,很興奮,我要當工人了!可是當我走到那個街道工廠的時候,撩開那厚厚的門簾進去的時候,我耳邊充斥的全都是:當當當當,干嘛呢!我突然發(fā)現(xiàn)所有的工人,一人拿一個小錘子,在砸那個拉鏈。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臨時工生涯??墒裁磿r候是個頭?因為不是我理想當中的那個事情。我每天是拿一個錘子,要敲多少條,就是你敲一條大概幾分,一兩分錢,你敲足夠了以后,你一天可以掙到一塊錢。所以那個時候我月工資是,加上一點點補助,恐怕也就30塊錢。但是我滿足這個收入,我并不滿足我想干的這個事。很巧,我們那個工廠有一個文藝青年,最后他說:“馮遠征,走,我要去一個朗誦聲樂班,跟我去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就跟他去了。當我第一次到了這個朗誦聲樂班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在我面前,打開了另一扇門,很新鮮,沒見過。然后一群人說話都是:“你好,我是誰誰誰,你今天的朗誦怎么樣了?”全是這個,哎呀,太新鮮了!我也開始跟他們一起去上課,上了幾節(jié)課以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很喜歡,我希望做這樣一個事情,我希望將來能夠成為一名演員。那時候沒有明星這個詞,只有演員。我跑遍了北京所有的,能學到表演的地方,比方說海淀、東城、西城、朝陽、崇文、宣武,就是所有的文化館,或者少年宮。只要辦這種班,我一定都去,我去學習,我去追求我所謂的夢想,或者是理想。所以當有一天,我去考電影學院的時候,那是1984年,被當時一位文藝片導演,叫張暖忻的女導演,在復試考場把我挑中了,讓我去演她的電影的男一號,叫《青春祭》的電影,突然覺得我的夢想實現(xiàn)了。太好了,我是一個演員了!我那7個月沉浸在幸福之中,我沉浸在實現(xiàn)夢想的過程當中。最后一天拍完的時候,我印象特別深,最后一天是拍我的鏡頭,拍我的一個特寫。那個特寫拍完了以后,導演宣布停機了。突然自己特別特別地失落,我不知道未來是什么。因為我的父親,不太同意我做演員,所以我悄悄地,就回到自己住的那個屋子,我就給我父親寫了一封信。因為很少給我爸爸寫信,幾乎沒寫過。我說爸爸,我們的電影終于拍完了,我說這也意味著,我又該回去待業(yè)了。我說作為我,沒有想別的,我就是喜歡這個,我想做這個。我給自己設定一個日期吧,那時候我22歲,我說如果30歲之前,我還沒有做演員的話,那我就隨便去找一個職業(yè),去做就可以了。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撞南墻不回頭”,我說30歲是我的南墻,那個時候我撞到南墻以后,我盡管撞得頭破血流,我回過頭來看,我自己走的路的時候,我不會哭,我會欣慰地笑,因為那是我自己走的。
從1984年到現(xiàn)在是31年,我在2004年,拿到了我在電影當中的,人生當中的第一個大獎,就是金雞獎最佳男配角獎。謝謝你們的鼓勵,沒有想到我能夠得那個獎,我磕磕絆絆地走上舞臺的時候,我在想我應該說什么,我突然想——哦,1984年到現(xiàn)在整整20年。所以我當時上臺說了一段話,我說,我剛進入這行的時候,我認為我只要努力了,我只要認真工作了,我只要不輸于別人的時候,這些獎項對我來說是伸手可得的。可是沒有想到,這手一伸就伸了20年。而在今年,在這第30個年頭,我拿到了白玉蘭獎。入行30年,我拿到了。但是仔細想想,很感慨。我走到今天,算是實現(xiàn)了我的演員夢。我的父親知道我做演員以后,也沒有表現(xiàn)得很高興,在他生前幾乎沒有表揚過我,他從來不會說你演得很好,他只能說還可以吧,這可能是對我最大的一個鼓勵。后來過了若干年,我突然有一天,就是幫我父親收拾東西的時候,那封信是壓在他的抽屜的最底層的,我以為那封信早就沒有了,但是實際上我父親,生前一直留著那封信。
我選擇的這個行業(yè)對于我來說,可能是我最合適,是我最想做的。我們在座的很多同學不一定是這樣,我們有的時候是處于無奈,因為我們的考分夠了,我必須先上一個大學,然后我再去想別的?;蛘呤怯械臅r候畢業(yè)了以后,你無奈,無奈于自己的職業(yè)選擇,也選擇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怎么辦?我想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為什么?因為你們年輕,因為你們可以摔倒了再爬起來,是可以去探索一切想探索的未來,青春是可以盡情地燃燒的。但是記住一點,不要盲目,腳踏實地。未來對于你來說,是無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