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歷史傳統(tǒng)文化論文(2)
尊重歷史傳統(tǒng)文化論文
尊重歷史傳統(tǒng)文化論文篇二
尊重傳統(tǒng)與自覺擔當
中國畫發(fā)展到20世紀,出現(xiàn)了千年未有之變局。救國圖存,革故鼎新的20世紀的時代精神是革命和批判,是大破和大立。在中國畫領域,也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變局。西風東漸,中西融合,使中國畫變得空前“時代”化。西方教育模式和文藝理論框架引入了美術的高等教育,不缺乏題材,不缺乏形式,不缺乏諸種造型手段—結構、透視、解剖、色彩……不缺素描。缺什么呢?缺千年以來形成的書寫性、寫意精神和筆墨表現(xiàn),而這些正是中國畫賴以生存的關鍵。即便如此,中國畫的發(fā)展并未停步。黃賓虹、齊白石的成就創(chuàng)立了中國畫新的高峰。同時,一批對民族文化具有自覺擔當精神的人士繼續(xù)傳承著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表現(xiàn)出堅定的文化立場和非凡的藝術見識。啟功先生就是其中一位杰出的代表。
啟功先生不僅是一位國學大家,還是杰出的文物鑒賞家和鑒定家,同時也是杰出的書法家和國畫家。在以“創(chuàng)新”與否論高下的當代,鮮有人論及啟功先生的筆墨成就。也因他的筆墨在書法領域更為輝煌,他的繪畫往往被忽略。他不重形式和圖式的內(nèi)美追求也非一般欣賞者所能接受,所以,畫名不顯。但是,當我們系統(tǒng)地欣賞啟功先生的畫作,研究一下他的筆墨質量和境界訴求,會發(fā)現(xiàn),啟功先生是20世紀下半葉杰出的大家,尤其是他作品中的傳承性,會留入史冊。
啟功先生繪畫之風格一如其書法之風格以至為人之風格,淳正、秀雅、筆精墨妙。重文氣,見學養(yǎng),境界遠非同時代畫家可比。他的作品承接著傳統(tǒng)中國畫的審美品格,直將書法入其畫法。筆性高古,落落大方,無甜俗氣,更無火氣,氣象中正平和,淡雅蘊藉,續(xù)接了中國山水畫的正脈,延續(xù)了士夫精神,這在20世紀是極為少見的。中國畫的文人性、詩性和程式性在元以后逐步成熟并臻高峰,繪畫已是修養(yǎng)、功力和靈性、才情的綜合反映。其中的程式性是一門古老藝術高度成熟的標志。所以,千載以來,臨摹是中國畫家入門的功課和必備的功夫。啟功先生于此曾下過苦功。
他雖轉益多師,但目標明確,尤喜臨元四家及清四家之作品。如其自題《枯木竹石圖》詩中所云:“問余借得誰家稿,請向元人卷里看。”對于“仿”,主要是借以筆墨表現(xiàn)思想與精神的手段,狀物退到了次要地位,因此,彰顯個人志趣懷抱在他的畫作中得到了極大的弘揚。中國畫淡于功利的自娛性、抒情性功能在啟先生創(chuàng)作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他心態(tài)從容、淡定,極講究筆墨趣味和山川境界,所以他的“山水”已不是客觀物象的再現(xiàn),而是一種精神懷抱的寄托。
民國以來,有論家認為“仿古”的作畫式,限制和阻礙了畫家的創(chuàng)造能力。這是因為沒有洞悉“仿”的深意,歷來大家借“仿”出“己”,依傍前人經(jīng)驗尋求進入山川門徑,已成學習山水畫的規(guī)律。如果我們把這些僅看作是抄摹前人圖式,缺乏時代特色,并認為不足取,這種觀點是狹隘的。殊不知,隋唐至宋元以來,“仿古”乃是續(xù)接傳統(tǒng)中國繪畫正脈的良方。“仿古”成為中國畫學習中最為重要的途徑,也是開啟畫家繼承和延續(xù)中國畫的原創(chuàng)之路。正是因為“仿”具有這種雙重功用,董其昌才能夠假復古之名,托古改制;黃賓虹才能夠成為“傳統(tǒng)筆墨集大成者”,將中國畫推向一個新的高峰。歷來大家,在“仿”中尋到了自己獨特的語言,同時又不失格法。“仿”成為中國書畫學習的重要法門,甚至是不二法門。遺憾的是這個法門在20世紀下半葉被徹底破壞了。
從臨摹入手學習傳統(tǒng)并不意味亦步亦趨,邯鄲學步,而是精讀格法,尋找規(guī)律,研究前人經(jīng)驗和各家家法,這都是“仿”的目的。啟功先生的作品完全印證了這一點。講功力,重格法,從臨摹學習入手的啟先生為什么未被重視?這倒是值得我們反思的。
百余年來關于中國畫學習規(guī)律的研究,爭議甚大。西方教學體制引入后,對于臨摹的問題形成極大的誤解,在相當一段時間臨摹被懸置起來,因各種原因少人問津或淺嘗輒止。一味強調“時代變了,筆墨不得不變”,臨摹遂被忽視。在這種時代大背景下,啟功先生文化立場堅定,毫不為世風左右,立足傳統(tǒng)文化精粹,潛心研究筆墨規(guī)律,從臨摹和精研畫論入手,復讀山川造化,數(shù)十年而不輟。
啟功先生能將歷史上的畫家與其作品放在繪畫史的“文脈”之中考察研究,而不是從孤立靜止的觀點出發(fā)進行片面的評價,這對于我們理解和研究啟功先生的藝術道路極為重要。啟功先生自己的作品也是如此,它們根據(jù)前人典范參入個人對山川的理解和感悟,并融入了他自己的學識素養(yǎng)和品格性情,變前人成為自己。他的作品,是傳統(tǒng)中國畫文化延續(xù)與弘揚,是對以顛覆為主流的20世紀的貢獻。
啟功先生在作畫時講究筆墨的豐富性—枯濕濃淡,虛實變化。在水墨運用方面吸取了許多“南宗”文人畫技法,尤善于留白。中國山水畫中的“白”處非云即水,“空白”絕非空白,實在是畫中之妙。正如龔賢所云:“山下白處為云,要留云之款式方是云。云頭自下汛上,此不畫之畫也。”啟功先生深得“留云之款式”之理,在他的畫中,虛處亦是實處,留得云是云、水是水,留得空而不空、白而不白、虛而不虛。故其所作山川樹石,煙云秀潤,拙中帶秀,蘊蓄豐厚。這在他的山水和花鳥中得到了明顯的印證。
他的畫總體上繼承了董源而下的寫意精神,注重士夫氣息。用筆的技法上吸收了元人山水畫中注重“線”的表現(xiàn),尤其追求“蒼”、“潤”效果。他畫的山石樹木總是經(jīng)過多次的皴擦渲染,墨色極其濃重,而濃重里運用筆線皴法隱含著豐富細微的明暗變化,通過層層積墨效果的對比關系來傳達山水的“渾厚”與“蒼秀”。用筆做到了龔賢所說的“欲秀而老”。“秀而老”既是準確而簡練,又是流暢兼沉厚。啟先生晚年用筆大膽潑辣而蒼勁活潑,凸顯出了他用筆的“秀而老”。啟功先生于繪畫不甚談丘壑之景、造化之奇,卻對“筆墨”二字津津樂道。須知,這正是山水畫的深處文章。一般人求奇、求新,求與眾不同、奪人眼目。這并不是中國山水畫的高境界。山水畫中,皴法最關筆墨宏旨,而筆墨最達氣韻之源。“氣宜渾厚,色宜蒼秀”,也正是啟功先生對山水畫筆墨精神的追求。
從表現(xiàn)的藝術形式看,啟功先生的作品似乎并沒有新穎不凡的創(chuàng)見,但細節(jié)品味之,卻處處耐觀,筆筆可品。中國畫創(chuàng)造性并非僅著眼于外在形式,賦予舊形式內(nèi)涵以新的感悟,則有另一層重要的意義。啟功先生的作品,初看平,但平中見奇,細節(jié)講究。其構圖層次豐富:山水之畫,遙峰淡遠,近嶺盤旋,瀑流溪水環(huán)繞其間,具有深遠之空間感;視點中心處,古木蔥郁,亭舍儼然,略加點綴之人物更有畫龍點睛之妙。竹石花木之圖,搭配巧妙,濃淡有致,疏密錯落,各據(jù)部位,欹正相依,相應成趣。哪怕僅是幾筆蘭竹,也意境不凡。其用筆點染相宜,相得益彰。細致處筆觸精細,筆筆皆有交代:古木堅石,皴染蒼老,古樸渾雄;新籜修竹,筆力挺拔,靈動婀娜;渾然處用筆簡省,潤染自如,然亦常在鋪染及虛白處略加勾勒,淡淡幾筆,頓顯奇趣。其設色以淡雅為尚,即使純水墨,亦多用淡墨,偶用色,亦多以淡彩為主??傊?澄澈、淡雅、明快為先生有意追求之基調。其作品看上去賞心悅目,想必啟先生作畫狀態(tài)快樂平靜,是祛病增壽的手段。
啟先生在醉心傳統(tǒng)、繼承的同時,也有隨意的生發(fā)。在其繪畫創(chuàng)作中時有體現(xiàn)。如其對色彩之大膽使用即頗見此種精神。他的《秋山》一圖,色彩斑斕,其題跋云:“近獲諸色顏料一小盒,試筆得此,堪發(fā)方家一噱”。若論啟先生對色彩之大膽處理,不能不談及其竹、松。先生曾自嘲云:“以免批我為‘黑畫’也。”此見先生幽默。繼而又云:“其實,又何有墨色之松竹,不過聊為遣興而已。”先生此語方為正解,亦為對繪畫藝術之卓識。無論墨竹,還是朱竹,其實皆為畫家托色寫志之媒介,并非實際之狀。墨竹灑脫遒勁,朱竹熱烈奔放,各有情致寓意,觀者又何必斤斤于用墨用色乎?故啟先生題紅竹詩曰:“風標只合朱研寫,禁得旁人冷眼看。”
啟功先生本是當代著名之舊體詩人,自幼即受到良好之詩詞教育,作得一手好詩。而尤為難得者,其繪畫、書法、詩詞均能打通,得一“融”字。先生之老師皆為通學碩儒,皆強調其中相通之處。對詩而言“工夫在詩外”,對畫而言“工夫在畫外”。啟先生在畫跋詩文中多次談到這一見解,如《張見陽畫云山袖卷跋》云:“見陽不以畫名,此臨米家山,楚江云物,宛然在目。蓋其胸襟蘊蓄,不減敷文,發(fā)于筆墨,故能沉著痛快如此。”《竹澗幽深》圖自跋云:“拈毫不費推敲力,自有心聲紙上吟。”此“胸襟蘊蓄”,此“心聲”,正畫家所必須具備的人文修養(yǎng)。而先生專門著有《談詩書畫的關系》一文,更有許多精彩之論,如云:“(倪瓚和八大的畫與詩)所以說他們是瑰寶,是杰作,并不因為作者名高,而是因為這些詩人、畫家所畫的畫,所寫的字,所題的詩,其中都具有作者的靈魂、人格、學養(yǎng)。紙上表現(xiàn)出的藝能,不過是他們的靈魂、人格、學養(yǎng)升華后的反映而已。”
在以“獨創(chuàng)性”論英雄的20世紀,傳承被忽視了,許多帶有“時代性”的創(chuàng)新之作成了沒有根砥的浮萍,不耐看、站不住,是不可能傳世的。啟功先生作品存在的意義在于,它保存了中華民族書畫藝術中的人文精神,這在傳統(tǒng)精神斷裂、傳統(tǒng)優(yōu)秀價值觀缺失的今天尤其寶貴。啟先生的繪畫,成為典雅中國繪畫傳統(tǒng)的遺響,對于后學有著深刻的啟示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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